《媚生记》第9章 南楼饯行宴
冬日暖阳很短，很快日落，气温骤降。
南楼。
村长坐在书房沉思。冷峻的面容不复当年的风范。
岁月改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曾经那个害羞的少年啦…
二十岁时庄主突然把整个田庄交给她外出，仓促间他接受了这一切。“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侍卫长，你是五老村的村长。寒愚庄和五老村就交给你啦”
“外面很乱，我离开以后就封了山门水道，你们不要再和外界联系啦。”
“十年后你出村去乔家寨等一个女孩”
“她会是你们的庄主”
面对着这个看起来装扮像四十岁妇人的庄主，年轻的村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庄主的每一个决定只有服从和决不质疑，是他在成长的过程中养成的习惯。
“那庄主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么”庄主非常的平静的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的家在海外，我嫁给他以后也要去海外生活。小庄主嘛，也许三五年以后会回来，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会更久，不过无论如何，十年后我会派人来帮你。”
庄主慢声细语的嘱咐在寒良听起来像一个又一个炸弹一样扔了出来，把寒良震的目瞪口呆，像个傻子。
”哦记住她的名字。她叫乔伊。”
乔伊？
乔伊！
乔伊。
寒良重重地点头，乔伊，未来的庄主，他记住了。他会牢牢记住。于是乔伊这个名字从此刻在了年轻的村长心里面，这一刻不止是刻了十年。
十年后当村长带人出村，等在乔家寨，从春等到秋，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从冬等到春。
终于有一天，一个城里的小伙子来到乔家寨，开口问寨里的族人说他要找一个叫寒良的男人。
惊喜欲狂的寒良压抑住自己的心情跑下吊脚楼，小伙子却只是受人之托来却送一封信。
一封只有八个字的信。
“事情有变，再等三年。”
熟悉的簪花小楷，久违的玉兰花戒指小戳。
庄主。
何时能回？
寒良目光坚定，他从小在寒愚庄长大，老庄主疼他爱他，还委以重任。报答老庄主，守护寒愚庄成了他的执念。
等吧。三十年又如何？何况不过三年。
等吧。继续等。
正好世道又变化，村外的荒山可以自由租用。虽然没有拥有权可是毕竟可以自由开垦耕种。
于是寒良租用了半山之上的一处荒山。
为什么不用山脚下的荒地呢？山脚更方便开垦和进出。
因为半山之顶正是以前的乔家寨禁地，虽然传说不允许再传说，但是寨里的人还是约定好了一样无人敢租用。
于是寒良以很少的银钱便拥有了那片山林七十年的使用权。
围山墙，开山门，建吊脚楼，开荒山，种树木，秋去春来，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冬去春来，又等了整整三年。
山林已经初露规模，荒山有了点点绿色。山脚各处寨里人也种满了果木。曾经被烧成一片灰烬的茂密山林终于回来啦。
寒良站在山顶往下望…
那一场大火啊。
那一场燃烧了整整一个月的大火。
那一场浩劫。
活着的人们不想回忆，不敢回忆。
那一段颠倒黑白的人间炼狱岁月。
终于迎来安稳的时光。
如今看着青山重回，密林将现，每个人心里的期盼也油然而生…
寒良也是如此。
当年的密林遗迹仍在，当年那场大火后神秘消失的水潭和大瀑布却永远消失啦
每日晨起，寒良习惯了站在吊脚楼上往山顶望去，心里的悲凉不断升起。
十三年啦。
有的时候他不停的感叹，却无法对谁诉说。
十三年了，他不再年轻。
十三年了，他不再羞涩。
十三年了，他仍是孑然一身。
只为了心里的那一个名字，为了对庄主的一句承诺，他每天在庄里忙完再去村里，村里忙完又等在了乔家寨得山顶上。
世道有变，为了守住进村的洞门他重新建造了这一片密林。只等小庄主回来。
可是失望如期而至。说好的三年约定到了。这一次小庄主没有来，甚至连一个消息也没有。
寒良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庄里么？
也许他该回去了。
庄里的年轻人都有了心爱的姑娘，有了打酱油的孩子。
也许他也该回去出庄建房，找个女人结婚啦。
那么寒愚庄要交给谁？
谁来守护他？
那个每天都会守在他进村路上的女孩子松韵曾经有一天拦住他问。
“如果庄主不回来，你要守在庄里一辈子么？”
他连脚步都不停地继续走。
这样的问题他也问过自己，他没有答案。这样的纠缠，十几年来他遇过不知多少次，不知道多少人。他谈不上多么讨厌她们，可是若说是喜欢，也谈不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飘去了哪里？是莫名的期待那个叫乔伊的女孩么？他不愿意想这些，守着寒愚庄，是他唯一的坚持。从二十岁守到了三十五岁了，那些向他不停示好的女孩也慢慢变成了人妇。
只有这个松韵，从小到大，抓住一切靠近他的机会，不停的不断的制造各种借口，遇见他，和他说一句话，哪怕不说话，只是能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不管我守在哪里，我从未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现在，以后，任何时候，我不会喜欢你，更不可能娶你。”
这样的话他说了几次，后来就不再说了。
因为人家用一句霸道的话来回复。
“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呵呵。
寒良笑了。既然如此，你自便吧。
“只不过，村里的规矩，希望你谨记在心。村里婚嫁由心，互不勉强，不爱分开，不得纠缠。”
“你一再的违背村规，是要在考验我的耐心还是在挑战我作为村长的权威？”
…
唉，为什么出现的人不喜欢？为什么期盼的人不出现？
寒良不想回村里了，他宁愿守在了山外。
可是要等的人却始终未有出现…
等的人心急如麻。等待原来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啊
急什么呢？
不明所以的寒良不明所以。是年龄太大了？觉得自己等不起了？可是就算乔伊回来了，把寒愚庄交给她自己就能安心的找别人结婚么？
乔伊。
那个他只听过一次的名字就这么又一次的跳出来。乔伊，你多大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长什么样子？和老庄主长的像么？想起老庄主，寒良忍不住嘴角带笑。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娶一个和老庄主一样美丽的女人。虽然人生最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山里，不过蓝国几大城市都有寒愚庄的产业，偶尔还是要出差的寒良也走过了许多地方，却没有遇见一个能比庄主还要美的女人。
唉！
就这样等吧。寒良认命的叹气
人生在世，有的等总比没的等好吧。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花落花开，春来冬去。
一年又一年。
等洞外的密林修复好了，寒良终于决定离开吊脚楼，回到他从小长大的庄子里的时候，他千等万等的这一天，毫无征兆的到来了。
一个姑娘。
一个漂亮的姑娘。
一个漂亮的不可描述的姑娘。
她站在了山门外。
嘴角含笑，面若桃花。竹林环绕的吊脚楼蓦地添了一抹春色。
啊，是春天来了么？
是啊，春天已经来到了啊。
墙角的不知名字的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放了？为什么寒良一直没有发现？嗯，也许等的太过长久啦。
嗯，等得太久的春天，她终于来了。
“寒良？”
女孩笑意盈盈。
“我是乔伊。”
说着她抬抬手，手指一个硕大的蓝色戒指出现在寒良年前。
“蓝色天空。”
寒良做梦都想见到的蓝色天空出现啦。
乔伊。
这个名字他终于听到了。从听说的第一天到现在，整整十五年啦，他终于见到了她。
那个刻在他脑海里的名字，竟然是她。
“你和庄主简直一模一样”寒良愣愣的看着乔伊。她的眉眼，她的笑容，她的身形。除了穿衣打扮不一样，看脸简直是一个人啊。
不可能啊，老庄主离开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年龄少女，是什么关系？
“你是庄主的女儿？”寒良问。
“不是”姑娘答。
那是什么？
“没有关系，她只是看我和她长的很像，养着我而已。
我呢？来代替她守着寒愚庄。”
乔伊说着递给寒良一封信。
熟悉的簪花小楷，熟悉的玉兰花暗戳，熟悉的“Q”。
“请善待乔伊，多谢守护。”
寒良记住了这句话，用十几年年的青春岁月做了回答。
…
“呵呵，每次吃饭啊夫人总是第一个到来。”
“不然呢。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啊”
外面的声音打断了村长的沉思，他摇头笑了笑，怎么突然想起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是老了么？
人老了才喜欢回忆不是么？
“一月，就你没规矩。”村长出了书房看见一月正站在夫人的身后，两人年纪相仿，也许比较有共同话题？
村长突然为自己脑海里的一个念头惊呆啦，我这是怎么了？一个小护卫也要计较么？只是最近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宁？
他坐在夫人身边，一边吩咐一月道，你去传膳吧，让二月去催下二管事他们。
两个小伙子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村长看着夫人突然严肃说。
“这一次为了什么事情出去？能不出去么？我怎么感觉有一点担心”
“事情还没有眉目，等我回来告诉你吧。”
“哦，好。”
“这次不走水路，哦，我听外面的人传来的消息，我们的停机场已经建好了，以后封了洞门吧，坐鱼船要五个小时，出了洞还要走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山脚。”
“嗯，这还算好的，以前的木船要有一天两夜，自从你来了以后改造了木船成了鱼船，我们五个小时就能穿越山洞，而且鱼船是密封的，船在水里行，人在船里面，滴水不漏还能自由呼吸。”
村长说起夫人到来的这五年发生的变化兴奋起来。
“更为奇妙的是这艘船在水里能像鱼儿一样游速度飞快，停在岸边能瞬间变成一座船屋。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是怎么想出来的。”寒良亲昵的摸摸乔伊的头发。
这个女人，五年前初见的第一天就让他怦然心动。也是在那一天晚上，他走进了她的吊脚楼敲开了房门。
乔伊没有拒绝，一切水到渠成。
她像是知道了他等了十五年，好像她也等了十五年。一切那么熟悉，那么自然…
回到寒愚庄五年了，他仍然守在寒愚庄，陪着她，守着她，每一个清晨和日暮，他陪她一日三餐，纵着她宠着她虽然后来的日子乔伊的行为也曾经让他感觉失落也有过心酸有过不甘，最后全都化做一句“你喜欢就好。”
是啊，只要她喜欢就好。
只要她在他眼前只要能看着她的人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香味，足够啦。不是么？哪怕是哪怕是她成了他的唯一，如此霸道如此强悍的占据了他的世界，而他却不是她的全部。
“乔伊”
他的脸贴向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乔伊你到底是喜欢我的，对吧？”
“嗯？”乔伊的唇贴着她的唇，说了六个字“一直喜欢啊，好多年”。
一直喜欢，好多年。
这难道还不够么？
“而且，你是我乔伊来到寒愚庄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乔伊轻轻柔柔的说。
寒良心里的不安消失了。
空气好安静。
暮色好温柔。
一直爱，许多年。
我也是。
寒良心里想，却没有说出口，她就是不爱，又能拿她怎么样？
他会因此减少一点对她的爱么？
爱，出现了，就不增不减，一直在那里，不是么？
四十岁的寒良觉得自己真的不再年轻了。四十岁了终于等到一个自己爱的人出现，除了宠她爱她无边际的纵容她，寒良不知道还能怎么样表达自己的爱。寒良很满足，他管理的寒愚庄井井有条，他管理的五老村幸福从容。无论是在哪里，他受到了村民和工人的极大尊重。在这里，乔伊是夫人，他就是站在权力的最高端的人。只是在这里，乔伊是寒愚庄的夫人，她不是五老村的夫人。这成了寒良的一块心病，他告诉自己，他有足够的耐心，有一天，乔伊会成为五老村的夫人或者他成为寒愚庄的庄主。寒良已经四十岁了，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