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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源往事》第2章 漂亮的阿霞

周六,陈大齐不由自主的来到玫瑰发廊。

这几天,阿霞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中萦绕,挥之不去,他极度渴望见到她。特别是早上照镜子时看到阿霞为自己理的发型,仿佛那优雅的玉手还在头上游走,凹凸有致的身材还在身边辗转,似乎还能闻到那淡淡的女人香。

他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有母亲遗传的大眼挺鼻梁,戴着一副眼镜,也算得上温文儒雅,专业托尼老师打造的郭富城发型,绝非野路子剃头匠塑造的形象可比。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想再孤独。

玫瑰发廊的门关着,门上挂着牌子——家中有事,休息一天。

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找不到人,只得悻悻而归。

第二天,陈大齐又来了。

门倒是开着,阿霞还是没在店里,只有她徒弟苗妹在忙着。

“陈老师,你理发吗?坐会儿吧,霞姐很快就回来了。”苗妹一边给一个老汉剃头一边说。

“你进步好快!自己都能上手了。”陈大齐敷衍着,坐了下来。

“剃光头不需要技术”,苗妹脸都红了:“不过呢,霞姐说我学得很快,有天赋。”

“胡说”,正在刮光头的老汉不乐意了:“剃光头才考手艺呢,看起来越简单的东西做起来越难。”这话听起来不知是夸苗妹还是赌气,反正情绪不对。有可能是没见到老板娘,心有不甘。

“那就不错,好好干”,陈大齐应付着,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苗妹,这小姑娘长得其实不差,腰细腿长皮肤白,五官搭配得也没有瑕疵,只是穿着土了点。

苗妹停了一下手中的活,洗了洗手,毕恭毕敬的给陈老师倒了杯水。

阿霞是坐着万园福的桑塔纳回来的。万园福买了个澄光瓦亮的新小车。到了店门口,万哥没有着急熄火,让车继续发出迷人的嘶嘶声。他捋了捋头发,向陈老师眨了下眼,算是打招呼了。

原来两人兜风去了—陈大齐想。

阿霞说她在进山路口碰到了万哥,万哥非得让她上车,还在路上兜了一圈,开得飞快,都要吓死了。表情略显浮夸。

小车旁围上来几个人,大家七嘴八舌,羡慕不已。

万园福漫不经心地说,今年买个桑塔纳先用着,等明年再换个奥迪。

没人知道奥迪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比眼前这个更牛逼,众人更是羡慕得一塌糊涂。

陈大齐整个人都不好了,万园福的神情加上桑塔纳的声音,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美好了。

陈大齐借口说有事,骑上自行车走了,万园福在后面喊:“陈猴子,明天我给车子打火炮,在餐馆办招待,早点来”。

“要得”。

苗妹在后面喊:“陈老师,你不是等着理发吗?”

……

那个年代,能买得起桑塔纳的确是财富的象征。如果是其他人买了,人们肯定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这家伙的钱一定来路不明,干了不正常的事。但万园福买没事,这是正常的,顺理成章的,人家家里有矿。

第二天,万园福又请客,崭新的桑塔纳安放在餐馆门口,车头挂了一朵大红花,放了几串鞭炮。左邻右里哥们兄弟都来了,又把火锅店坐得满满当当。

小地方,人情重,但凡吃席,不可能空着一双手。当时的礼节,一般是五块钱一包糖,可以多,不能少,少了就让人说闲话了。

万园福文化不高但会算账,办酒席稳赚不赔,只要他万哥一发邀请,还没有几个敢不来的,既然是赚钱的生意,那就得常干,有机会必须办,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办。

这次,派出所的陈公安也来了。

陈大齐连忙上前打招呼,陈公安是他叔叔辈,以前和他父亲关系不错。

“陈叔你也来啦!”万园福也打了声招呼。

“这小子,请客总不叫我,这次我自己来了。”陈公安故意说。

万园福好像是没有听见,没作理会。

陈公安问陈大齐,工作怎样,生活怎样,又叙叨了会儿以前和陈老师父亲的往事,然后就坐,吃喝起来。

万园福拉着阿霞不放,非得让阿霞和自己坐一起。

苗妹坐到了陈老师旁边。

“阿霞帮我主持一下,起个杯,带个头。”万园福说道。

“这不可以,喧宾夺主了,我什么也不是,辈高年长的在座,没我说话的份!”阿霞是个见世面的人,说话时没忘用眼睛刻意看了看陈公安。

“我说行就行,同时我今天要宣布,阿霞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这就没有问题了嘛!”

“双喜临门啊,该改叫嫂子了!嫂子提一个!”几个哥们附和道。

阿霞一愣,好像没搞清楚状况,“我靠,我啥时候成你女人了?”

“昨天在车上你把老子脸都亲过了,咋个解释?”万园福一脸赖皮。

“那是你转弯太快,车颠的”,阿霞从容应对:“再说了,我同意了,你还得问问我哥同不同意呢!”

众人哄笑。

席间,陈公安问苗妹家住哪里?是不是高寨老苗的女儿。

苗妹说是的。

陈公安得意地说,方圆都是他的管辖范围,他还是摸得清的。

“你们高寨有黄金。”陈公安说。

一听黄金二字,桌上人都来了兴趣,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我给你们讲”陈公安喝兴奋了:“这个事不要外传,我们系统里的老同志都知道,哦,对了,我今天没穿制服,就是老百姓,讲讲故事,不违反纪律哈!”

“这只是个传说!”陈公安自酌了一杯接着讲。

传说更精彩,众人更加聚精会神。

莫慌,陈公安说,事情是这样的,50年代,有一伙国民党特务跑到我们西南策划暴动,后来被人民政府追剿,死的死,抓的抓。其中有个头目漏网了,化妆成普通老百姓窜到了宝源的大山里,装疯卖傻,被山里的苗民收留了。时间一长,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有一天,一个砍毛竹笋的苗民看见这个外地傻子偷偷地钻进一个山洞,过了很久才出来。出于好奇,苗民悄悄进到洞里想看个究竟,结果在隐蔽处找到一个箱子,砸开一看,里面竟然有金条,还有发报机。金条少说也有二三十块,苗民吓坏了,该咋办呢?首先想到的是要回家告诉寨主,还好脑袋不笨,他拿了一块金条出来,想回去证实事情的真实性。寨主一听不得了,赶忙带着几个人就往那山洞去,到了山洞一看,哪还有什么箱子金条,再找傻子,傻子也不见了。寨主还是有阶级觉悟的,连忙报告政府并上交了那根金条。政府第一时间封锁了方圆几十平方公里范围。结果第二天嘛第三天,傻子被人发现死在了高洞口,就是往高寨走,走到一半的那条路的河边上。这个人的死有三种可能,第一个是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摔死的,第二个是故意摔下山自杀的,还有一种可能是遭人谋财害命了,但第三种可能性很小,反正金条是没看到,东西都不见了。

“你讲这些宝源人哪个不晓得嘛!”万园福打断了陈公安的话:“来,喝酒!”

陈公安强调,闲聊,传说而已。

故事很精彩,大家听得开心,都没放心上。

陈大齐似听非听,什么金子银子,他只想给这桌上的人每人一个嘴巴子。他心里堵得慌,带着情绪,很快就把自己喝多了。

上厕所时,陈公安,万园福,陈大齐凑到了一起,三人排成一排,东倒西歪。

陈公安扶着万园福的肩膀说:“侄儿子,我晓得你对我有意见,但是我不计较,你看我今天脸皮好厚嘛,没请我都自己跑来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吸毒,不犯刑事案件,我都可以解决。上次送你去戒毒所,是你老爹要求的嘛。”

“过了就算了,不要再提。”万园福不想听。

陈公安又把陈大齐拉住,说:“你也是我的侄儿,我以前和你老爹关系多好,你有啥子事给我说,能帮忙的肯定帮。”

“要得”,陈大齐站不稳了。

陈公安又扭头对万园福说:“回去给老万说一下,刘镇长下个星期娶儿媳妇,上次那事镇里面没有上报,你老爹要好好表示一下哦。”

“好!”万园福答。

席散,苗妹见陈大齐走不动了,连忙上前扶着他。

陈大齐仿佛看见阿霞向自己走来,顺势把手臂搭在了她肩上。

“陈老师,您住哪里啊?”苗妹忙乱中问道。不知道是吃力还是不好意思,弄得自己面红耳赤。

“镇政府旁边的院子……”陈老师含混不清地答道。

苗妹扶着陈大齐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刚进屋,陈大齐“哇”的一声吐了一地,酱香白酒味夹杂着发酵的食糜酸臭味,哇——把苗妹也熏吐了。

苗妹费了好大劲收拾完,再把陈大齐的脸和手擦干净,看着床上的这个男人,她坐了下来。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少顷,她想起阿霞来。

“我得走了”,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你别走……”陈老师喃喃道。

哦!苗妹高兴起来,“你知道吗,今天陈公安讲的那个故事我很清楚耶。”

“嗯”

“我没有读过书,但是我好崇拜你们老师的。”

“嗯”

“我要是像霞姐那样就好了,又有文化,人又漂亮,所有男人都喜欢她。”

“嗯”

“霞姐今天也喝了不少,我得回去看看她,我要走了。”

“阿霞……你别走……”

苗妹一愣,生气了,真走了。

陈大齐平时没在学校的单身宿舍住,而是住在父亲留下的房里。这套两居室面积不大,一个人住足够了。主要是活动自由,行动方便。

姑姑在计生办上班,就住在这院子里。她留了一把钥匙,偶尔过来帮忙搞搞卫生。

周末,姑姑又来了,她一边收拾一边厌烦侄儿邋遢,要是有个老婆就好了,她就不管了。她把陈大齐从被窝里拉出来,说:“你赶紧给我娶个侄儿媳妇回来,这样对你对我来说都好,你们单位领导给我说了,说你工作积极性不高,生活作风有问题,被人传言乱搞男女关系,老大不小了,多丢人现眼啊。”

“你听哪个说的嘛,都是别人乱造谣!”陈大齐急眼了,要说不务正业,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最起码他知道悬崖勒马,因为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堕落,他始终还是保留着一分自己的骄傲。同时脑袋里在飞快的判断:肯定是校长王八蛋告的状。

仔细一想,爱谁谁,人都要为自己行为负责,反正也并没完全被冤枉。

姑姑收拾完走了。陈大齐计划着周一去找校长。

陈大齐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校长抬头一看是他,说:“陈老师,好长时间都没和你聊天了,早就想和你聊聊呢!你先坐。”

陈大齐得知比他后来的同是教语文的龅牙妹工资都比他高了10多块钱,心里早就不爽,而且最近两个月学校工资不按时发放。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给校长出出难题,找找不痛快。因为他认定就是这人在背后七嘴八舌的说自己。

校长端着茶杯笑呵呵地来到陈大齐跟前,和他坐到一起,开始说话:“私生活问题,我们其实没有太多权力去干涉,但是,咱们教师队伍是特殊的队伍,队伍出了问题,我这个队长不能不管,而且,作为你妈妈的老同事,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更应该管着你。”

陈大齐虽有备而来,还是菊花一紧,他没想到校长单刀直入,一招把自己的脑子和嘴都击崩溃了。

“没有……去年确实……但现在……而且……人家阿霞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别人想的那样。”

“我给你说东,你跟我扯西,什么阿霞阿芳的,今天就点到为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为人师表,一定要注意形象啊!”校长习惯性四周环顾了一下,凑到陈大齐耳边悄声的说:“年轻人的需求我是懂的,但要隐蔽一点,收敛一点,你先回吧,平时真得注意点。”

“可是我……”陈大齐还欲申辩。

“没事没事,改了就是好同志,你先去上课,我这边有什么都会替你考虑的”,校长站起身,和蔼可亲地拍了拍陈大齐的肩膀,上厕所去了。

看着陈大齐灰溜溜地出门去,校长抹了一把刚剪的平头,咂了咂嘴自言自语道:“狗日的,这个阿霞确实有味道。”

陈大齐狼狈地走到外面,恨不得掐死自己,你说没事我来找这人干嘛?不是自找没趣吗?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突然想起来,“我靠,忘了问工资的事。”

“这只老狐狸”!

这天,阿霞的店里来了一个带川渝口音的男人,30岁左右,中等身材,瘦削的脸上眉毛胡子稀疏,薄嘴唇配鹰钩鼻,油腻的头发趴在脑袋上,后脑勺骨楞显了出来,整个脑袋看起来不那么圆润。

男人说理个发,脱掉毛呢面料的外套,露出领口黑黑的白衬衣。

“好呢!请坐!”阿霞笑脸相迎。

彼此都听出了对方的外地口音,男人笑问:“老板娘不是本地人吧?”

“我河北的”阿霞微笑着:“大哥你也不是这附近的吧?”

“对头,泸州来的,”男人说:“河北那么远,咋跑到这山沟沟里来了?”

“我哥在这边煤矿上班,把我带过来的。”

男人说宝源这边有个远房亲戚,听他们说这边山里木头特别多,到这边看看,看能不能收点木头回去,他是木匠。

苗妹一听,想起来老爹说过要把院子后面的几棵老杉树砍掉,如果能卖给这个人,岂不是好!她一边帮男人洗头一边问他要不要。

男人很高兴,说可以先去看一看,盘算了一下时间安排,两人约定了星期天去。

临走,男人说他肯定要在这山里呆一段时间,以后会常打交道,互相认识一下吧,他姓胡,叫他胡木匠就好。

看着离去的胡木匠,阿霞叹了一口气:“也是一个为生活奔波的人!”

苗妹说:“霞姐,别感慨了,说不定人家挣得比你还多呢。”

“也是哦!”阿霞笑了笑:“对了,明天周六,我还是要和我哥出去,周末这两天你还是自己安排吧,可以回家。”

“姐,明天我会在店里,但是后天我和那人约好了回山上看树子,好久没回去了,刚好回去看看爹。”

苗妹自从当学徒以来,就一直住在阿霞店里,很少回家。

“没关系的,你去吧。”阿霞想了想,又说:“要不这样,你去找陈老师,刚好周末,让他陪你一起回山上,你一个女孩子和一个陌生男人走山路,我不放心。刚好,多找机会和陈老师处处,培养培养感情。”

“姐,你说些啥子哦,人家陈老师喜欢的是你。”苗妹的脸又红了。

“傻丫头!”阿霞拉起苗妹的手:“姐的心不属于这里,陈老师人不错,咱们家苗妹也不差,听姐的,不会错。姐是不会在这里长呆的,等哪天姐走了,就把这个店转给你,你好好经营,陈老师又有一份好工作,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娃,想想都觉得美好……”

苗妹一把捂住阿霞的嘴,阿霞挣脱,还要继续说,两人在店里嘻闹起来。

苗妹是个单纯的女孩,她无法分辨阿霞说的是真是假。只是觉得阿霞对于这个店确实不太用心,每个周末都外出。自己的技术还不过关,有客人来了,即便自己敢下手,客人也不愿意,很多人都是奔着阿霞来的。有时刮个光头都被人挑剔。想想都是泪!

按理说,凭阿霞的手艺,勤勤恳恳经营,肯定是生意火爆。也不知道她咋想的。

其他的不说,找陈老师帮忙确实有必要,而且她心里是欢喜的。

阿霞提醒她,等会儿就去找陈大齐吧,如果人家答应,也好有所准备;如果人家拒绝了,那咱们也有时间另作打算。

中午,陈大齐在小店吃面,旁边有两个煤矿的矿工在邻桌小声地聊着。

“万家湾煤矿怕是干不了多久了,听说有人往上面举报。”

“管球那么多干啥子,干好久算好久。”

“上次透水事故私了了,听说没得?一个人赔了多少钱?”

“我们啷个晓得哦,镇政府肯定晓得协调撒!”

“去年那个山体滑坡,跟采空区肯定有关系。”

“那还消说,八九不离十。”

“这种小煤矿干起吓人得很,现在开的这个巷道也不安全,等这个月工资发了,我也打算不干了。”

其中一个人回头看见陈大齐好像在听他们说话,两人便继续吃面,没再说话。

陈大齐心里不平静了,整个下午,脑海里一直在盘旋着那两个矿工的对话。难道说老街的泥石流竟然跟万家湾煤矿的私挖乱采有关?也就是说,父母的死是万家造成的?竟然是人祸?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得有证据才行!自己该怎么办呢?

提到万家湾煤矿,他自然就想起万园福,想起这只万牯牛平时的做派嘴脸,他知道万园福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如果不是儿时的半盏交情,绝对会随心所欲的欺负他。这家伙把他的三观弄得稀碎,他被冒犯了。他的某些东西被这个矿二代践踏了,他要让这家伙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行的!

陈大齐越想越上头!仿佛胜券在握!

必须为父母申冤!

必须打掉万牯牛的嚣张气焰!

当着所有人的面高调宣布阿霞是他万园福的,太狂!买个破车也要请吃席,太炫耀!整天吃喝嫖赌,还吸过毒,太烂!

陈大齐这么一想,心中释然了,对方确实十恶不赦,没必要心慈手软。特别是横刀夺爱,他不能原谅!

矿工不经意的对话激烈地撩拨着陈大齐的神经,让他进入一种近似癫狂的状态,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亢奋,紧张。下班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直到现在,坐立不安。他决定去找阿霞,问问她哥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找她哥了解情况。

山区初夏的夜,颇有几分凉意。抬头繁星点点,月亮半弯。山风一吹,陈大齐打了个冷颤。街上人影稀疏,昏暗的路灯把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此刻,亢奋消退,陈大齐竟满心凄凉,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无处安放。

陈大齐敲了敲玫瑰发廊的门。

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下班了,谁呀?”

他刚要回答,卷帘门拉开了,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魁梧男人站在眼前。

男人圆瞪双眼,一脸的不友好:“你谁啊?”

“我是陈大齐,阿霞认识我的,我来有点事。”陈大齐不敢看对方眼睛。

阿霞出来了:“哦,是陈老师,苗妹呢?”

陈大齐莫名其妙:“苗妹怎么了?”

“我还以为她找你去了”阿霞说:“估摸着你放学的时间她就去了。”然后,把胡木匠要进山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有见人”陈大齐愕然。

“哦,可能等会儿就会回来吧!”阿霞自我安慰,有点担心。

陈大齐缓了缓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那男的说:“你好哥,您就是霞姐的哥哥吧?”

男人一听来者是个老师,神情缓和了不少:“就是,叫我阿海。”

陈老师神经质地补了一句:“你真是她哥?”

男人一下不愿意了:“哎!哥们儿!你他妈什么意思,我不是他哥我是啥?”那杀人的目光又射了过来,满是胡茬子的脸几乎挨在了陈老师脸上。

陈大齐这个尴尬啊!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这……我是说…没见过…很少见到您,上次见您好像是戴着眼镜,这没戴认不出来了!”

“哥,你别吓着人家!”阿霞连忙把她哥往旁边推。

陈大齐赶快说明来意,他要向阿海求证老街发生的泥石流是否和万家湾煤矿有关。阿海在矿里上班,多少都能知道一些。

阿海笑了笑,气氛彻底缓和下来。他递了支烟给陈大齐,示意他坐下。

“我只是个外地来干活挣钱的,队长指挥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其他的事情我都没闲心去打听,实话实说,我们这种外乡人,求财不求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从我这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阿海一口回绝了他。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陈大齐知道,因为不熟悉的缘故,想要从阿海处得到信息,需要慢慢来。他客气的起身告辞。

陈大齐走后,阿海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对阿霞说,咱们得加快行动,时间不多了。

陈大齐刚走到家属院门口,突然从角落里跑出一个人来,这大半夜的,把人吓得不轻。

——竟然是苗妹!

苗妹神色慌张,带着哭腔说:“陈老师,帮帮我,那个人追过来了!”

“哪个?”

“万园福!”

陈大齐说:“走,去我那。”

进到屋里,陈大齐问咋回事。

苗妹说,在来找陈大齐的路上,万福园开车见到她,非要让她上车,她没办法拒绝。可是万园福却把她拉到了歌舞厅,死活不让走,和几个哥们一起灌她喝酒,还摸她。歌舞厅的一个小姐姐看不过眼了,找机会帮她跑出来了。

苗妹只想着来找陈大齐,却怎么也敲不开门,只得找个角落躲起来。她正无助着,想回去找阿霞,却忽然发现陈大齐从外面回来了。

“我以为你是故意不开门的”苗妹哭着说。

“怎么会呢!没事的!”陈大齐安慰道:“先休息,我这还有个房间,有啥子事明天再说。”

苗妹的紧张焦虑因陈大齐的保护而得到释放,她也没有推辞,和衣躺在了床上。陈大齐回了自己房间。

这是二人第二次单独相处,在苗妹眼中,陈老师正直善良,超有安全感。自打陈大齐第一次来发廊理发,苗妹就记住了他,后来在别人的闲聊中又了解到他家庭遭受的不幸,她感同身受,自己的妈妈也早早的就离世了,失去父母的孩子在这世上就像一棵野草,一片落叶,没有归宿,没有依靠。因此,她每次见到陈大齐都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进而常常关注他,想见到他。

虽然,陈大齐明显地表现出喜欢阿霞,她也因此一度心中失落,但听了阿霞的话后,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心里真的开始幻想着和自己的白马王子走到一起。

纯朴善良的山里姑娘,似乎并不知道暗恋或相思这种词汇,但这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它在心里翻涌膨胀,压抑不住。

此时,她和他同处一室,静谧的夜,床头温柔的灯光,心中牵挂的男人近在咫尺,苗妹的身上在发烫。她侧耳倾听,屋外没有动静;她悄悄地望向房门,好希望那扇门能缓缓地开启,他能轻轻地走进来,温柔地拥她入怀……

陈大齐并非故作柳下惠,他一心想着怎样收拾万园福这王八蛋。因此这晚上,本该发生点什么的,却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天,陈大齐骑着自行车找了一圈,最后在电子游戏厅找到万园福。

“我有事找你。”陈大齐说。

“啥子事?你平时都不找我,今天找我啥子事?”万园福叼着烟,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两手并用,激烈对战中。

“你连苗妹都不放过哦!”陈大齐面露愠色。

万园福输了一局,用力敲了一下游戏机,转头对着陈大齐:“你是她哪个嘛?管球啷多闲事。”

陈大齐竟无言以对。

“陈哥,陈老师,啥子情况嘛?想做正人君子了?你要说你想玩苗妹,我以后就不碰她了。”万园福连挖苦带讽刺。

上来几个万园福的随从问怎么回事,万园福说我和发小聊女人呢。

陈大齐说:“那姑娘很善良,不要祸害人家。”

“要得要得,留给你祸害!”万园福怪笑着,旁边几人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咯咯咯!嘻嘻嘻!这鬼哭狼嚎般的笑声如同一只拧开爆米花机阀门的手,陈大齐“嘭”地爆发了。他飞身扑向万园福,死死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万园福未曾防备,他连同椅子一起被陈大齐扑倒,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脖子像是被铁丝缠绕,挣扎不开。

旁边几人回过神来,手脚并用,连拽带打,把两人分开,牢牢地按住陈大齐。

万园福看似壮实,实则酒色缠身,外强中干。他爬起身,感觉脑袋一阵眩晕,转了半圈才看到被控制住的陈大齐。

街上的打架斗殴最能吸引眼球,人们天生具备充当吃瓜群众的本能,比蚂蚁用触角传递信息的速度都快,嗖地围观上来。

游戏厅的老板要报警,一看主角是万园福,悄悄地躲到了一旁。

打斗场面很精彩,但很短暂,目睹全过程的人不多。后来的人们只看到陈大齐被几个人架着走了,更被万园福恶狠狠地骂了句:看个球!给老子滚!

了解事件经过的几人原本以为陈大齐会遭受暴风骤雨般的暴揍,没想到万园福竟然没动手,只是把陈大齐带走了。意犹未尽中,手舞足蹈地向人们还原起当时的场景。

陈大齐被带到了万园福卡拉OK二楼的包厢里,他没有一丝的后悔和害怕,相反,心里竟是如此的畅快!谁都不会想到他陈大齐竟敢动手揍大名鼎鼎的万哥。虽然谈不上占了多少便宜,但毕竟出了一口恶气!至少是为小时候的陈大齐报仇雪恨了。

万园福让两个人看着陈大齐,他去到外面和几个人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进了另一个房间,过了许久才出来。

万园福倚在沙发上,双脚蹬着茶几,有点像手术台上的产妇。他表情出奇的平静,盯着陈大齐说:“你麻烦大了!”

陈大齐轻松到想笑,能有什么麻烦呢!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最多不过被这帮人打断几根肋骨或是打掉几颗牙,好让万园福找回颜面。难不成还能被打死?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会和万园福拼命的,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害怕为止。让镇上的人看看什么叫血性,告诉他们所谓的宝源镇老大不过如此。这悲壮的想法支撑着陈大齐,让他此刻无所畏惧。

万园福让人给他揉头,在地上磕的那一下确实不轻。他盯着陈大齐,陈大齐也看着他。万园福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竟然笑了:“老子晓得你早就想打我了,虽然是偷袭,也算你赢。你从来没赢过,让你赢一回!”

陈大齐面无表情,听他接着往下说:“老子今天不打你,就算是还完了当年班主任的恩情,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万园福摁灭烟头,话锋一转:“但是,我受伤的医药费你还是要出的。”

“那你还是赶快打我吧!”陈大齐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心想:老子现在穷得内裤都破洞洞,赔钱?赔你妈脚!

万园福见陈大齐毫无惧色,有点生气了:“我现在头痛,腰痛,腿也痛,要去医院打绷带打石膏,要照片子,要住院。误工费,精神补偿费,营养费,所有的费我都会跟你算!”

对付流氓最好的方法就是耍流氓。陈大齐说胸痛,也要去医院检查。

旁边有个人忍不住了:“万哥,你看他那个拽样子,整他龟儿一顿得了,你今天如果不收拾他,以后我们还咋个混?”

“老子说了今天不打他!”万园福暴躁起来,咬牙切齿,脸色铁青。

陈大齐毫发无损地从卡拉OK出来。苗妹飞奔过去,左看右看,她不相信陈大齐身上竟然没有伤。

苗妹一早就回到了玫瑰发廊。她目睹了陈大齐被押进对面卡拉OK,心里万分着急,却毫无办法,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直到看到陈大齐出来。

“你没事吧?”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没得事!”他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角擦了擦后戴上,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径直朝前走去。

剧情没有按照人们的心理预期去发展。看着陈大齐跟没事人一样,一个个觉得不可思议:伤口呢?鲜血呢?痛苦的表情呢?

吃瓜群众的行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嫌的是这种触及不到兴奋点的潦草闹剧。失望!不过瘾!

陈大齐到游戏厅找回自行车,在新街人诧异的眼神中,骑着去了南岸老街。

被埋没的老宅的地方变成了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地上稀稀拉拉的立着几块碑,大致是被掩埋者的家属依据大概位置竖立起来的。陈大齐估摸着自家老宅的位置,在上面伫立良久。

父母长眠在地下已经一整年了,也许当时走得毫无痛苦,可是,活着的自己却无法快乐,按照现在的生活状态继续下去,只能混个温饱,不要说光宗耀祖,飞黄腾达,甚至给父母立块碑的钱都没有,居然还有很多人羡慕着自己这个“铁饭碗”。在这样的小地方,安安稳稳教一辈子书,受人尊敬,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但是对他而言却如同鸡肋,连一个万园福都能碾压他,让他自惭形秽,他实在找不到和这份工作长相厮守的理由。也许,跳出井口,才有自由。他望向那缓缓的河水,修复的石桥,远处黛青色的山,恍惚间,他问自己,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苗妹敲门时,陈大齐正沮丧地躺在沙发上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今天他赢了吗?没赢!他知道,不会有任何改变,万园福还是那个万园福,陈大齐还是那个陈大齐……

门开,她满眼含泪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憔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男人,她再也控制不住,一下扑到他怀中。

陈大齐搂上这因激动而略显紧张的少女身躯,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扑鼻而来的淡淡的体香令他一瞬间破防,压抑的情绪像找到决口的洪水,肆意地奔涌而出。他张嘴咬住她的唇,双手狂乱地在她身体上游走,在炽热的燃烧和猛烈的碰撞中,他和她融化在了一起……

事情没有刻意为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陈大齐发现苗妹还是第一次,他竟然流下了眼泪。这种幸福的感觉他曾想从阿霞那里获得,但这个外地女人却如指缝间的水般把握不住,他甚至都不敢向她表白,怕被拒绝。他已经说服了自己,那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看着如藤缠树般依偎在身旁的苗妹,陈大齐心中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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