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第8章 决定
晚上的风有点凉，路灯昏黄，梧桐树的影子在地上来回晃动，亚心吃完饭从食堂往宿舍走，路上如白天一般热闹，学生们骑着车，走着路，匆匆忙忙，他们有自己的目的地，赶着上课，赶着自习，赶着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活动。有时候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是一件好事，因为你的心是有着落的，是定的，没有未知的恐惧。而亚心的心是飘忽不定的，就像一片羽毛，不知道风能把她吹到哪，没有人替安排，没有人替她打算，她不知道大学毕业了能去哪，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会正等着她还是什么样的陷阱等她自投罗网。她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依靠。她走着走着，进了一家叫经世书局的书店，书店里满满一屋子人，有人是来学习知识的，有人是来阅读故事的，而她是来找答案的。书店对亚心来说就是练习册后面的参考答案。
她翻开了一本叫《销售女神》的书，她一页又一页认真地看。她记下这两句话：
“成功者，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做不到的事情。
500强的CEO当中最多的是销售出身。”
接着她又胡乱翻了一些书，便走出了书店。
此刻的她只想通过自己的双手赚钱，她必须赚钱证明给太多人看，也是证明给自己看。她知道当老板能赚钱，那成为老板就必须有良好的沟通能力，是一种能推销自己的能力。那怎么才能培养自己的沟通能力呢？她想着刚刚看的书，觉得做销售是最好的锻炼自己的方法。那究竟是做什么销售呢？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我要做销售，就要卖别人卖不了的东西，这天底下最难卖东西，在她的世界里就是卖保险。那该怎么去保险公司呢？她想起了她的一个学长，他叫凌云飞 ，他比她大一届，去年他刚去了一家外资保险公司。
当天晚上，亚心就给凌学长发了一条消息。学长回复他，让他周末来保险公司面试。
亚心穿着职业装，踩着高跟鞋，走出地铁站。她穿着这一身衣服好像是借来的一样，尺寸虽然都合适，可她那秀气青涩的模样怎么也撑不起这衣服的气质。这衣服的年龄好像比她要大好些岁，鞋子也是老成的样子。细跟6cm的鞋配着一张娃娃脸，幸好她把头发全挽成一个发髻，从背后看除了身材太瘦外，还算过得去。可她只要一动起来就露馅了。女孩装老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女人的成熟是随着岁月的痕迹幻化成内在魅力，那魅力如同一股淡淡的香味藏在一低头，一抬眼，一转身，那是历经磨难后的岁月赐予的礼物，装不出来。亚心的高跟鞋和大理石地面敲击发出滴哒的响亮的声音。幼稚的步子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突然，这声音暂停了，亚心的细高跟卡在大理石的缝隙里，她往前一步就是要去面试的商务大楼，退后一步是地铁站台，她的鞋跟卡在中间的缝隙里怎么也动不了。“小姑娘，把鞋子脱了拔出来不就好了。”一个男人从后面走来，用上海话说着，边说边笑，快步走向商务楼。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和亚心差不多高略胖，衬衫领带笔挺，头发被发蜡摆出一副很自信的造型。亚心撇了一眼他的背影，心想，只不过也是个油腻的中年上海男人。她又用脚使劲用力想把鞋子拔出来。地铁到站，后面的人群又像浪一般涌来，她眼看鞋是拔不出来，脚赶快踩在大理石上，她蹲在地上把鞋子拽了出来，穿上。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42楼，亚心走出来电梯，地上铺着长长的红毯，一副礼貌庄重的样子,她踩着毯子往里走，这红毯一直延伸到公司前台，射灯照着保险公司的烫金的广告牌子，亮堂堂的灯光反射在玻璃上，那擦得透亮的玻璃又把光照进了亚心的眼里。前台台面上一大盆蝴蝶兰，扎着红色的丝带，在亮黄色灯光的照射下也显得有点高姿态。前台小姐礼貌地询问了她来意，给了她一张个人信息表格，带她进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里一张胡桃木小圆桌，配三把木椅子，桌面上一个视频电话。前台小姐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关上了门。亚心坐在椅子上，按照她之前看到书上说的双腿要并拢脚要放好。面试官有时候有时会特意考察一些细枝末节，特别是台子下的细节。这细节的东西恰恰是关于成败的。亚心按着表格上的内容填写。出生日期，性别是上天给的，她改不了。家庭住址上的那个408是她不太愿意写的。她一直觉得住01，02室的房子才是正常的住宅。有08室的房子或多或少都有点异样的。这异样让她莫名地有些自卑，这也是她奋力摆脱想要改变的动力。个人经历获奖记录里满满当当的内容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房间里只有她的笔接触纸发出的沙沙声，玻璃门上几声咚咚咚打断了沙沙声，亚心马上放下笔，站起身来。进来的是凌学长，他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亚心抬头一看，这发型有点眼熟，身高也是和他穿了高跟鞋一样高，这不就是楼下和她说话的男人吗？男人也认出她来，笑着说：“鞋子没坏？”亚心挤出些笑容掩饰些内心的尴尬。凌学长说：“你们认识？”男人说：“刚才在楼下碰到，她…”他想了下没继续往下说。”凌学长介绍说，：“这是我的主管David。“这是我学妹陆亚心。”亚心朝David又是礼貌性地笑笑。接着二个人坐下，亚心等他们坐下了，再坐。David顺手拿过桌上还没填完的简历看起来，边看边问：“你说下你为什么要来这做销售吧，我看你学的是文学专业？”
“文学专业是我爸爸让我选的，因为他觉得女孩子学文科好，我才选的，我现在觉得做销售能锻炼人。”亚心手里紧紧攥着笔，轻轻地说。
“虽然我们是老牌的国际金融机构，公司有完整的培训体系，但是光想着来锻炼也是不行的，毕竟工作是要有产出的，你的目标要和公司的发展目标吻合，你说说你有什么优势吧。”
她想了想，开口，“我会很努力，嗯，比别人更努力。”
“努力不一定有回报，销售行业是很残酷的，你确定你能行吗？而且有三个月试用期，你不行直接走人？”
亚心看了下David，低下头小声地说“别人能做的，我想我也一定能做，我会做得更好。”她声音越说越轻，好像只说给自己的听的。她觉得自己除了能真心对这份工作外，并无优势，而真心二字恰恰是别人眼中最无用的。
亚心低头有些窘迫又有些害羞，崭新的雪白色的衬衫有些幼稚配着黑色的西装又显得成熟，她的样子让David仿佛看见了刚毕业时的自己，胆怯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勇敢的心，那是可以鄙视一切，争取改变的决心。他又回过神来，撇了一下桌子下，亚心双脚并拢，仿佛在安静地等待安排的模样。就在那一瞬间，他对她萌生了怜惜的感情，又有点同情的意思，或许还想去帮助她的意思。接着他又询问了她过往的经历，向她介绍了公司的基本情况，谈话结束前他说：“好的，陆亚心，很高兴认识你，我今天也大致了解情况了，你回去等通知。我和你学长再商量一下。”说完起身要走，亚心站起来，目送他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凌学长和亚心。亚心赶紧问：“我刚刚表现是不是有点糟。我一紧张脑袋就短路了。”学长笑笑安慰她，“不要紧，第一次面试吗，还算可以的。我等会去问问David，看看他的意思，不过我们最近招了几个新员工都是海归。”“哦，这样啊，那麻烦学长马上找他问问情况。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了。”凌学长一路把亚心送到电梯口，他穿过走廊回办公室。David已经从他的办公室已经走到了业务工作区，他拍了一下凌云飞的背，手搭在他肩上，笑着说：“你学妹有点意思。”
凌云飞也不知道这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意思就接着说“我学妹她比较文静内向，不善于说话。”
“不过我看她挺执着的，以后应该比你做得好，可以培养培养，再说她上海人吗，总归有些资源的。你好好带带她。”David说话嗓门很大，工作区域是敞开的，满满一职场的人都听得见。凌云飞的脸刷地红了，一直红到头颈。他转过身去，假装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