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第7章 矛盾3
直到有一天，新世新村来了两个人，男的瘦高，女的矮胖。男的叫张师傅，女的叫周师傅。他们负责新世新村的动迁。张师傅找到了陆涛。
“你是陆涛吧？”
“什么事情？”
“户主应该和你说过，你们家动迁准备拿房子，你知道的的吧？”
“拿房子什么意思？陆涛一脸惊愕。
“你爸没有告诉你？我们现在拆迁分两种，一种是按照房子的估价给你们货币补偿，一种是按照你们房子的估价给你们安排我们这边几个区域的房子。户主已经决定拿房子了。我们现在针对一户人家只需要户主签字就可以了。当然你们是住在这边的，我今天来就是和你说一下。”
陆涛一言不发，他也不想问过多的信息，坐在沙发上。
亚心妈买菜回来，进屋看见陆涛瘫坐在沙发上，忙问：“哪能啦，脸色这么难看？”
“晓得伐，老头子已经和动迁组谈过了，刚刚动迁组的人来找过我了。”
“啊，这事情他们怎么不通知我们。那他们打算怎么分？”
“他们打算要房子，他们这么精明，要钱摆得平的啊，不给我们钱到时候我们没地方住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拆迁的事我还以为楼下的人说着玩呢，想不到人家已经找过老头子了。”
“这种事情你怎么也不打听打听。平时就知道芋艿刮刮，毛豆剥剥的”陆涛一脸责怪。
“上次我和304老丁聊天，你不是说他和老头子关系好，叫我别和别人乱说话吗？”
“你不是脑子不好吗，怎么这种事情记得那么清？”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时还只是争辩，后来越争越起劲，争到后面又吵起来了。这吵是带着怨气的，这怨气一半是对对方的，一半只是想借着对方这个人发泄一下而已。
当天傍晚，亚心妈去了动迁组的办公室。那是在小区最里面一块空地搭出来的临时房子，亚心妈径直往里走，在她右手边是两间空空荡荡的大房间，一间的面积都有七八个亚心的家那么大。大房间里几张课桌的台子拼成一个大台子，几只破椅子横在那。想必这些破桌椅见识的家庭战争比你我经历都要多上好几百倍，透过他们磨损的样子就可知晓，它们已经看过的，即将等着他们的，未来注定要开始的战争，数不胜数。左边是动迁组的办公室，离亚心妈最近的房间里有灯亮。她敲门，推开门，张师傅坐在椅子上，正回头看着门的方向。
“你好，是张师傅？”
“你是？”
“我是94号408老陆的儿媳，我想咨询一下，这个分房的事情。”
“你们家里商量好了吧。”
“老头子没有和我们商量，我们这个房子里这么多户口，你知道也是很搞的。”
“那你们要自己协调的，你回去你们先内部商量好，我们这里不负责帮你们解决家里问题的。”
亚心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开包装递一根给张师傅，又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要帮张师傅点火。他接过打火机，自己点燃了，呼了一口，又抿了一口茶。说道：“户口多也是要看的，很多人在外面已经有房子的或者已婚的对方有房子的都是不能分的。”
“那小儿子，女儿的户口在里面也没用的了，分不到的是伐。”
“我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户主有决定权的。”
“哦，哦”亚心妈一脸糊涂，又为了不显得尴尬，只好不懂装懂地随口附和着。她又开口问：“那张师傅帮我约下老头子来这里谈一下好伐，麻烦侬了。”
他手指弹了下烟灰，说：“组织你们来我们这里聊一聊是没什么问题的，你看对面两个大房间，有些事情是要谈谈清楚的。”
“好的好的，谢谢侬了。”亚心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往回走，她一路走一路琢磨着张师傅的话。
“这不是亚心妈。”一个戴眼镜的老妇女老远走上来打招呼。
“哦，王春斌妈妈。”王春斌是亚心的小学同学。同学妈妈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他们很亲近，但他们都有着一样的关于动迁的烦恼。两个人碰见了，自然格外亲近。亚心妈快步走近，上去就拉着春斌妈妈的手握起来。春斌妈妈反倒觉得有些突兀。一阵寒暄后，亚心妈妈的脸又沉下来。
“这动迁组的人说话怎么听也听不懂，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喔唷。这些人就这样，这是他们的工作，他们也不想掺合你们的家务事情，早早哄骗你们把字签掉就了事，这事情还是要多自己下点功夫”。春斌妈接着又说：“我们家小姑子的户口也在这里，不好弄，她结婚后一直没有迁走，就为了分房子。我老公只好去他们家的居委会去了解情况，去录音，去证明他们是有房子。”
经由她这么一说，亚心妈似乎有些明白了张师傅的意思了。春斌妈接着又说
“那些有房子的亲戚还跑出来要抢，也是搞不懂，他们抢得到是锦上添花，抢不到顶多之后不来往了，而我们可是有要解决实际住的问题的呀。外头人不知道还以为拆迁是什么好事情。那些家里没有矛盾的，分的房子又多的，那是人家底子好，祖上积德。大多数都是搞得鸡飞狗跳的，为一点点面积搞得头破血流。脑细胞死掉一大批。”
春斌妈像是在唱独角戏一样，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好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气都要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说掉。她回去后，有些话她和家里人是不好多说的，尤其是说家里人的坏话。虽说家里人的关系都已经像坏玻璃有了裂痕，但这玻璃真要是碎了一地了势必也会扎到自己。而亚心妈呢，她回去后，家里人是不会对她说这些有用的话的，顶多是一些风凉话，也只有在这里她能听到一些有用的话。这一刻，他们这两个外人好像成了自家人。
亚心妈自觉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她也觉得如今家里大小事都要靠她解决，而这事已经完全超出她的能力范围，才会激动地抓着春斌妈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亚心妈妈在家做小姑娘的时候也是个什么事都不做的单纯的女孩。他们家私房的环境也很简单，邻里间有分寸感，不会越界也不会过分亲近，有攀比、说是非也是暗底下的，表面上依旧客客气气。婚后碰到个厉害的婆婆，自然得到不少磨练。但亚心妈和二妈还是不同的，她还没有到那个级别，也是达不到那个级别的，可陆涛却不管她能力如何，硬是给她锻炼的机会。一个能扛事的女人不是被一个男人逼出来的，就是被她的家庭逼出来的。这时候，她不扛事，又有谁能代替她呢？
看着亚心妈回来了，陆涛急着跑过去问“这个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事情也是蛮复杂的，关键老头子是户主，他也是有权利的。”
“老太婆坏伐 一个圈套接一个圈套，多少年前，就骗我把他们户口迁进来现在又是暗搓搓和动迁组谈，你要好好学学”。
“那么你干什么的”
“我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血压这么高都是被你们气出来的。”陆涛有些急了，他那血压高的病一开始也不是严重。倒是他自己把血压高药片吃吃停停的，血压越发不稳定了。问他为什么停药，他是怕药的副作用伤了身体。后来因为这事陆涛退休前去西乡路做了个伤残鉴定，厂里补助了不少钱。真不知这病是福还是祸。
亚心妈朝他看看，也不想和他争辩什么。争了那么多年了，也是一样的结果，要是真的把陆涛气得血压高出事了，那倒霉的还是自己。
“你记得之后谈事情把你女儿也带上，我看你这样子也办不好事情。”这么多年陆涛除了给亚心妈锻炼机会，他还一直给亚心锻炼的机会。这机会从亚心懂事开始陆涛就给她了。现在，陆涛能肯定亚心那是极其不简单的一件事。亚心也是不简单的，而这不简单的背后是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