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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望没有来。
许婧来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像一个优雅的富家太太。
她坐在昨天的位置,点了一杯手冲瑰夏。
然后,她让服务员叫我过去。
「温简,我们谈谈。」她搅拌着咖啡,姿态从容。
我站在桌边,没坐。
「昨天,是我失礼了。」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阳阳被我们宠坏了,说话没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她,没说话。
「温简,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对不对?」
「当年……我跟陈望,我们……我们当时在国外,真的很苦,很孤独。两个人互相取暖,就……就走到了一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所以,你们的苦,是两个人相拥取暖。我的苦,就是活该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
她脸色乍变。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往前一步,逼视着她,「是想告诉我,你们的爱情是情非得已,我的付出是心甘情愿?」
「许婧,你用着我给你汇过去的生活费,去跟我的男朋友约会,买新衣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笔钱,是我用断掉一根肋骨的代价换来的?」
那是大雪天,我骑着电瓶车去送外卖。
为了赶时间,被一辆车撞飞。
肇事司机逃了。
我躺在医院,医生说肋骨骨裂,需要静养。
可我第二天就出院了。
因为陈望说,下个月的房租该交了。
许婧的嘴唇哆嗦,满脸愧疚。
「我……我不知道……陈望他没告诉我……」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只会告诉你,温简在国内很好,她让我们在国外也对自己好一点。」
「所以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住着带暖气的公寓,去塞纳河边散步,去米其林餐厅体验生活。」
「而我,在漏风的地下室里,啃着发硬的馒头,盘算着下个月要再多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许婧的眼泪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进面前昂贵的咖啡里。
「对不起……温简……」
「你的道歉,如火灾后的滂沱大雨,除了让废墟更冷,毫无用处。」
她愣住了。
「年轻不是借口。」我看着她哭泣的脸,心里一片平静,「你该道歉的,是你自己弄丢了的,那颗心。」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
手腕却被她死死抓住。
她哭得梨花带雨,抬起头看我:「温简,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你原谅我,我们还像以前一样……陈望他……他心里一直有你!」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听后苦笑一声。
我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许婧,你知道吗?」
「你们欠我的,不是一句对不起。」
「是一条命。」
我回到后厨,心口堵得厉害。
店长王哥递给我一杯热水,什么也没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下午,手机震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
我拿起手机,看到是许婧发来的。
那个头像,十年了,我从未删除,也从未拉黑。
不是因为还有期待。
而是我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主动来找我,说一句对不起。
我想看看,他们的良心,是不是真的死绝了。
如今,我终于等来了这条消息。
却是以这种方式。
她发来一张截图。
陈望和她的聊天记录。
许婧:「老公,你能不能去问问温简,那个葱油面怎么做的?我想学,做给你和孩子们吃。」
陈望:「……我试试。」
许婧:「你一定要问到哦,我真的很想学。你不是说,那是你吃过最好吃的面吗?」
陈望:「嗯。」
我盯着那张截图,手指开始发抖。
原来,他昨晚打电话,不是为了见我。
是为了要一个菜谱。
晚上,快打烊的时候,陈望来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精神恍惚。
他没说话,只是把一个保温桶放在吧台上。
「我让阿姨炖了汤,你……你胃不好,喝点暖暖。」
我看着那个保温桶,没动。
他局促地站在那里,手无处安放。
「温简,我知道我不配。」他声音沙哑,「我只想为你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我抬起眼,看着他。
「真的什么都行?」
他用力点头:「嗯!」
「好。」我说,「那你现在去死吧。」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他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响了,他按了免提。
许婧带着哭腔的、甜腻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