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备受书迷们喜爱的青春甜宠小说,老巷里的两小无猜,由才华横溢的作者“安懒蝶”倾情打造。本书以苏念林漾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214175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老巷里的两小无猜后续最新章节_苏念林漾笔趣阁免费看》就在下方,点即看!
老巷里的两小无猜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三年后出差北方,我在画展看见一幅梧桐树下的侧影摄影。
署名“漾”。
我疯了一样打听摄影师的下落,却只得到沉默的摇头。
地铁站人潮里惊鸿一瞥的背影,让我不顾一切逆流追赶。
摔倒在地时,腕表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最后我在留言簿上写:“我好像见过你。”
翻到下一页,相同的字迹回应:“我等了你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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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又四个月零六天。
这个数字并非刻意计算,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早已深扎进苏念的骨髓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微不可察的痛。时间是种奇妙的溶剂,能稀释许多浓烈的色彩,却似乎唯独对“林漾”这两个字无效。它们沉淀下来,愈发清晰,沉甸甸地坠在心底某个角落。
此刻,苏念站在北方城市凛冽的风口。这座陌生的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在初冬的灰霾里显得格外冷硬,空气干燥得吸一口都像带着细小的沙砾。她是为了一场设计研讨会而来,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走出下榻酒店厚重的大门,寒意瞬间穿透她单薄的羊绒大衣,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街对面一幅巨大的海报吸引。
“瞬间·永恒”城市影像艺术展。
海报设计简洁有力,黑白主调中点缀着一抹惊心动魄的金色——那是一棵姿态遒劲的梧桐树,逆着光,轮廓几乎融化在强烈的光晕里。树冠下,一个极小的、模糊的人影侧影,被那磅礴的光与影挤压得渺小而孤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凝固的张力。那抹金色,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锈蚀的门锁。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梧桐树……逆光……侧影……
一种近乎荒谬的预感攫住了她。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几乎是跑着穿过宽阔却车流稀疏的马路,高跟鞋敲击冰冷路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脆。推开那扇沉重的、嵌着磨砂玻璃的艺术中心大门,暖气混杂着纸张、油墨和某种木质调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展厅内部空间高阔,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地聚焦在一幅幅装帧考究的作品上。观展的人不算多,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或静默凝视,营造出一种近乎神圣的疏离感。苏念有些茫然地站在入口处,那份海报带来的强烈冲击感在宏大的空间里似乎被稀释了。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入口的导览台上取了一份薄薄的、印着烫金标题的展览手册。
她顺着展线慢慢地走,目光扫过那些风格各异的摄影作品。北方的苍茫雪原,城市角落里疲惫的夜归人,钢铁巨兽般高耸的脚手架……影像的力量真实而磅礴,却无法真正进入她的视野。她像一个心不在焉的闯入者,脚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在光滑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留下细碎的回响。直到——
她猝然停住脚步。
就在前方不远,一面独立的、特意被灯光眷顾的展墙中央,悬挂着那幅海报的原作。
《归途》。拍摄日期:去年深秋。作者:漾。
巨大的相纸承载着那个瞬间。北方深秋特有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澄澈阳光,从画面一侧猛烈地倾泻而下,将一棵古老梧桐虬结的枝干和大部分金黄的叶片吞噬,化作一片辉煌而模糊的光雾。就在那片几乎要灼伤眼睛的光与影的交界处,树干的阴影里,一个侧影安静地伫立着。
只是一个轮廓。逆光的角度让他的面目彻底隐没在深沉的暗影里,只能勉强分辨出属于男性的、线条清晰的下颌线轮廓,微抿的唇角,还有那挺直的鼻梁在光影边缘投下的一道极淡的影。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质地看起来有些硬朗的外套,身姿挺拔,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像一棵扎根于此、沉默地对抗着时间和风霜的树。
太像了。
苏念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潮般褪去,留下冰凉的指尖和一片空白的耳鸣。周围展厅里低低的交谈声、脚步声,甚至背景里若有若无的舒缓钢琴曲,都潮水般退远,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幅照片,只剩下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属于林漾的侧影轮廓。
像,又不像。
林漾的侧脸线条,她曾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描摹过——他微微低头给她系散开的鞋带时,他专注地削着一只苹果皮时,他靠在窗边望着外面被雨水打湿的梧桐叶出神时……那些线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也带着他后来独有的、仿佛承担了太多重量而微微绷紧的克制。照片里的这个人,下颌的线条似乎更锋利了一些,肩背的轮廓也更硬挺,带着一种被岁月和某种沉重经历打磨过的、陌生的质感。
可是那种感觉……那种感觉骗不了人。那种沉静的姿态,那种即使只是一个剪影也散发出的、内敛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
“漾”。
这个署名,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地击穿了苏念强撑了三年的平静外壳。她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才让她稍稍找回一点力气。
她几乎是扑到了那幅作品下方的说明牌前,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那寥寥几行字。作品名称:《归途》。作者:漾。创作时间:去年深秋。创作地点:本市梧桐大道。没有作者简介,没有联系方式,只有那个孤零零的、仿佛带着某种宿命意味的署名——“漾”。
是他!一定是他!除了林漾,还有谁会这样署名?还有谁,能把一个侧影拍出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感觉?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紧接着,是更汹涌的恐慌——他在这里!他就在这座城市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去年深秋,他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拍下了这张照片!可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从不练习?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炸开,嗡嗡作响。苏念猛地转身,目光急切地扫视整个展厅,像是在汹涌人潮中寻找一根救命稻草。她的视线最终牢牢锁定在展厅入口内侧、那个半圆形的服务咨询台。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套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正低头整理着台面上的宣传册。
苏念几乎是跑过去的,脚步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您好!”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促的喘息而微微发颤,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请问……这幅《归途》的作者,‘漾’!您知道这位摄影师吗?他在哪里?怎么才能联系到他?”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死死地按在光滑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前台女孩,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濒临失控的小兽。
前台女孩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和连珠炮似的问题弄得微微一怔,脸上职业化的微笑停滞了一瞬,随即迅速调整回来,依旧是那种无可挑剔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这位女士,您好。关于参展作者的具体信息,我们这边……”
“我认识他!”苏念急切地打断她,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附近几个观展的人侧目,“我认识这个‘漾’!他是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故人!我找了他很久很久!拜托你,告诉我怎么能找到他?他的联系方式?住址?或者他今天会不会来画展?”她的语速快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了三年的焦灼与期盼。
前台女孩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被一种更深的、程式化的无奈取代。她保持着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女士,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画廊对参展艺术家的私人信息有严格的保密协议。‘漾’老师……他是一位非常低调的摄影师,从不公开露面,也不提供私人联系方式。所有作品的咨询和接洽,都是通过我们画廊的官方渠道进行。”
“官方渠道?”苏念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那好!我要买这幅《归途》!现在就买!多少钱都可以!”她甚至慌乱地去翻自己的手袋,寻找钱包。只要能买到它,或许就能通过交易流程找到线索!
女孩脸上的职业微笑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流露出些许为难。“女士,很抱歉。这幅《归途》是本次展览的核心作品之一,属于非卖品。作者明确要求,仅供展出,不予出售。而且,即使可以出售,购买流程也只会通过我们画廊进行,不会直接接触到作者本人信息的。”
“非卖品?”苏念的手僵在包里,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卡包,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钱……钱也买不到。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已带上了一丝绝望的恳求,“那……那能帮我给他带句话吗?或者……或者给我一张他的名片?任何一点信息都好!求你了!”
前台女孩看着苏念瞬间苍白下去的脸和那双几乎要沁出水光的眼睛,职业化的面具似乎也软化了一瞬。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女士,真的非常抱歉。规矩就是规矩。‘漾’老师……他真的很神秘。别说您,就是我们画廊内部,除了负责和他邮件对接的策展总监,可能都没人见过他本人。他的作品都是直接寄送过来的,连布展都是我们这边根据他提供的方案做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爱莫能助的真诚,“或许……您可以在那边的观众留言簿上写点什么?作者有时会来看观众反馈的。”
留言簿?一个虚无缥缈的、寄托于运气的希望?
苏念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顺着女孩示意的方向看去,在展厅出口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张造型简洁的原木小桌,上面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粗粝牛皮纸的册子,旁边随意地放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混合着被现实无情嘲弄的疲惫,从脚底蔓延上来。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扶着咨询台边缘的手微微发抖。前台女孩略带同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更像无声的拒绝。
“谢……谢谢。”苏念的声音低哑干涩,几乎听不清。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咨询台。她没有走向那本留言簿,而是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重新游荡回那幅《归途》面前。
这一次,她站得更近。近得能看清相纸上极其细微的纹理,能看清那片光雾中飞舞的、被强光照射得几乎透明的尘埃。她贪婪地凝视着那个逆光中的侧影轮廓,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那模糊的下颌线,那挺直的鼻梁阴影,那深色外套的衣领……仿佛要将这个影子刻进自己的视网膜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展厅里的人来了又走,光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外缓慢移动。苏念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双腿传来麻木的刺痛感,直到胃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带着抗议的空虚痉挛,她才恍然惊觉,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展厅里亮起了更柔和的灯光。
她必须离开了。晚上的研讨会欢迎宴,作为重要参会者,她无法缺席。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照片中那个沉默的侧影,苏念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她转过身,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走向出口角落那张原木小桌。
牛皮纸封面的留言簿摊开着,前面几页写满了各种笔迹的感言。有对展览的赞美,有对某幅作品的惊叹,也有抒发个人情绪的只言片语。苏念拿起那支冰冷的黑色签字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微微颤抖。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凝结成最简单、也最沉重的七个字。她俯下身,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缓慢而用力,仿佛要将这三年来所有的寻找、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倾注进去:
“我好像见过你。”——苏念。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她没有勇气去看自己留下的字迹,更不敢去翻动前后的纸页。放下笔,她近乎逃也似的离开了展厅,推开门,一头扎进北方城市傍晚更加凛冽的寒风里。那七个字,像一个卑微的漂流瓶,被她抛进了茫茫大海,却不知是否能有抵达彼岸的那一天。
接下来几天,苏念的生活被密集的会议议程切割成碎片。她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在研讨会上发言、交流、做笔记。然而,那个逆光中的侧影,那个孤零零的数名“漾”,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始终横亘在意识的边缘,隐隐作痛。只要稍有间隙,那幅《归途》的画面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召唤。
她无法再等待那虚无缥缈的留言簿回应。利用会议间隙,她开始了近乎偏执的寻找。
她再次来到艺术中心,目标明确地找到了那位据说负责与“漾”对接的策展总监。那是一位气质沉稳、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姓陈。在总监那间堆满画册、光线略显幽暗的办公室里,苏念努力维持着冷静和礼貌,重复着自己的诉求,眼神里的急切却无法掩饰。
陈总监耐心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洁的红木桌面,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苏小姐,”他的声音平缓而专业,“我很欣赏您对‘漾’先生作品的喜爱和执着。但是,保护艺术家的隐私,是我们画廊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漾’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明确要求不被打扰。很抱歉,我无法向您提供任何关于他的私人信息,也无法代为转达任何信息。”
苏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那他还会来看展览吗?或者,他有没有可能参加闭幕活动?”
陈总监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据我所知,他不会。他从不参与这些公开活动。他的作品,就是他与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他顿了顿,看着苏念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不过,苏小姐,艺术家的作品本身,往往就承载着他最真实的情感和状态。或许,静下心来欣赏作品本身,比执着于寻找创作者本人,更能接近您想了解的那个‘他’?”
陈总监的话像一把软刀子,割得苏念心口发闷。她失落地离开办公室,像一个被缴械的士兵。她甚至尝试去询问展厅里其他几位参展摄影师。他们大多态度友善,但一听到“漾”这个名字,脸上都露出茫然的神情。
“漾?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神秘得很,作品很棒,但从不露面。”
“抱歉,真不认识,也没见过。”
“神秘”这个词,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茧,将林漾,或者说将那个署名“漾”的摄影师,牢牢地包裹起来。苏念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浓雾中奔跑的人,明明知道目标就在前方,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每一次满怀希望的询问,换来的都是礼貌而冰冷的摇头,每一次都像在她疲惫的心上又添了一道新的划痕。
寻找的徒劳和研讨会的精神消耗,像两股沉重的力量拉扯着她。会议最后一天的下午,一场关于城市空间美学的冗长报告正在进行。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不断滚动。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却只凌乱地画着一些无意义的线条和……一棵树的轮廓。
窗外的天色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几十个人呼出的气息,显得格外沉闷。讲台上专家平稳的语调和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渐渐在她眼前模糊、扭曲,变成一片混沌的光斑。
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伴随着胃部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苏念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她强忍着不适,几乎是踉跄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低低地对旁边的人说了声“抱歉”,便匆匆推开沉重的会议室大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但恶心感并未减轻。她扶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跌跌撞撞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苍白而狼狈的倒影。
会议结束的晚宴最终还是没能参加。苏念虚弱地回到酒店房间,只觉得浑身发冷,头疼欲裂。她把自己蜷缩在柔软的羽绒被里,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关心询问,她只简短地回了句“有点着凉,休息下就好,不用担心”。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变幻莫测的、微弱的光带。寂静像水一样漫上来,淹没了她。身体的不适放大了内心的脆弱和无助。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眼前却全是那幅《归途》。那个逆光中的侧影,在黑暗中愈发清晰。
林漾……你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躲着我?
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遗弃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冲垮了连日来强撑的堤坝。眼泪无声地滑落,滚烫地渗进鬓角的发丝里,留下冰凉的痕迹。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像一个迷路后筋疲力尽的孩子。
第二天清晨,身体的不适感终于消退了大半,但精神上的疲惫感依旧沉甸甸的。研讨会的最后半天议程她请了假。中午时分,她独自一人坐在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面前精致的餐点几乎没有动过。巨大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匍匐在灰白色的天光下,显得庞大而冷漠。
她慢慢地搅动着杯子里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下方纵横交错的街道和蚂蚁般移动的车流。一个念头突然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清晰得如同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梧桐大道。
《归途》的拍摄地点——本市梧桐大道。
这个地名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激活了她几乎枯竭的心湖。对啊!为什么不去那里看看?即使找不到人,去看看那棵承载了他影像、或许也承载了他片刻驻足与凝视的树,也是好的。至少,能离他曾经存在过的那个瞬间,近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她立刻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搜索着“梧桐大道”的具体位置和交通方式。地图显示,那条著名的景观道在城市西区,距离她现在的位置有些远,需要换乘地铁。
地铁……苏念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心尖。她立刻起身,几乎没有犹豫,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和手袋,快步离开了餐厅。电梯下行时轻微的失重感,此刻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奔向未知的悸动。
午后的地铁站,像一个巨大而喧嚣的蜂巢。正值非高峰时段,人流不算最拥挤,但依旧熙熙攘攘。刷卡机清脆的“嘀嘀”声,列车进站时由远及近的呼啸和刹车声,广播里字正腔圆却语速极快的报站声,以及无数脚步声、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声浪。
苏念随着人流走下通往站台的自动扶梯。扶梯缓缓下行,站台的全貌逐渐展开。明亮的灯光下,铁轨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对面站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空气里弥漫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混合了尘土、橡胶和人体气息的复杂味道。
她走到站台中间相对空旷一点的位置站定,目光下意识地在对面站台的人群中逡巡。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渺茫的期盼。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视线。
在对面站台靠近尽头的位置,一个穿着深灰色长款羊毛大衣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手机。他的身量很高,肩背宽阔而挺拔,站姿带着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力量感。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下,露出一截干净利落的后颈线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所有嘈杂的声音——列车的轰鸣、人群的喧哗、广播的播报——瞬间被抽离,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以近乎炸裂的疯狂速度擂动起来!
林漾!
那个背影!那个后颈的线条!那种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感!即使隔着轨道,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绝不会认错!
是他!一定是他!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去,留下彻骨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眩晕。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随之而来的是灭顶般的恐惧——她怕他消失!怕这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幻觉!
“林漾——!”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完全不受控制地从苏念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尖锐的女声穿透了站台的喧嚣,带着破音般的绝望和狂喜,像一把利刃划破了空气!
对面的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穿透力极强的呼喊惊动了。他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身体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开始转过身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呜——!”
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轰鸣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轨剧烈的震动!一列进站的列车,像一条咆哮的钢铁巨龙,挟带着巨大的风压和震耳欲聋的噪音,从苏念面前疾驰而过!明亮的车厢灯光瞬间连成一片刺眼的光带,像一堵飞速移动的光墙,蛮横地、彻底地,隔绝了她的视线!
“不——!”
苏念发出更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前冲!她要越过轨道!她要冲过去!她要抓住他!然而,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疯了!不要命了!”一个中年男人惊怒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死死地拖住了她。
“放开我!放开!”苏念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挣扎着,指甲甚至在那位好心人的手臂上划出了血痕。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堵飞速移动的光墙,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绝望的嘶喊,“让我过去!他在那边!他在那边啊!”
列车庞大的车身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一节节车厢在她眼前呼啸掠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每一次呼啸,都像碾过她的心脏。
终于,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列车尾部也滑了过去,速度开始减慢。
苏念猛地甩开那个还拽着她的人,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站台边缘,朝着对面望去——
站台对面,刚才那个身影站立的位置,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广告灯箱散发着苍白的光。刚才还聚集在那里的人群,因为列车的停靠和上下客,已经稀疏了不少。那个深灰色大衣的背影,如同水汽蒸发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不可能……”苏念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踉跄着沿着站台边缘奔跑,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对面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可能藏身的立柱后面,“林漾!林漾你出来!你出来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了许多的站台上回荡,引来周围人异样而怜悯的目光。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走了。就像三年前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让她心胆俱裂的背影和一片冰冷的绝望。
巨大的失落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支撑着她的那股疯狂寻找的力量骤然消失,身体里紧绷的弦彻底崩断。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咚!”沉闷的声响。
手肘和膝盖传来尖锐的刺痛。但她感觉不到。更清晰的是,左手腕上那块冰冷的金属腕表表盘,在站台惨白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刺目、锐利、毫无温度的光芒,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扎进她模糊的泪眼。
冰冷坚硬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手肘和膝盖的钝痛感逐渐变得清晰。苏念趴在那里,一时间竟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巨大的疲惫感和灭顶的绝望感,像湿透的棉被沉沉地压下来,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闷痛。周围的目光,那些好奇的、探究的、带着一丝怜悯的视线,像细小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关切。
苏念没有抬头,只是艰难地、缓慢地摇了摇头。她用手撑着冰凉的地面,咬着牙,一点点地把自己撑起来。膝盖和手肘的疼痛让她动作僵硬。她甚至不敢去看自己摔倒的地方,不敢看那块在灯光下折射着冰冷光芒的表盘。
她像个提线木偶般,拖着疼痛的身体,麻木地随着零散的人流,踏上了刚刚停稳、通往反方向(她原本要去梧桐大道的方向)的地铁车厢。车厢里乘客不多,她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身体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车厢壁,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支撑。
窗外飞驰而过的隧道墙壁上,昏黄的灯光连成模糊的光带。她闭上眼,脑海中反复重放的,只有那个即将转身的背影,和被列车蛮横切断的瞬间。每一次重放,心口的钝痛就加深一分。
梧桐大道?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她追逐的幻影,再一次在她指尖消散。他不想见她。这个认知,比任何一次沉默的摇头都更彻底,更残忍。一股深重的疲惫和自卑感攫住了她。算了。就这样吧。
地铁到站,她随着人流走出车厢,没有出站,而是茫然地沿着地下通道的指示牌,走向了通往艺术中心方向的换乘通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只是身体的本能驱使着她,朝着那个还残留着他一丝气息的地方挪动。
再次踏入“瞬间·永恒”的展厅,已是傍晚闭馆前一个小时。展厅里空旷得近乎寂寥,柔和的灯光洒在空旷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幅《归途》依旧静静地悬挂在原处,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散发着无声而强大的存在感。那个逆光中的侧影,在静谧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沉默,更加遥远,仿佛隔着无法跨越的时光深渊。
苏念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腿,慢慢走到那幅作品前。她没有再去看那个侧影,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块小小的、冰冷的说明牌上。“漾”。这个字,此刻像一根烧红的针,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站了很久,久到双腿的麻木感再次传来。最后,她慢慢地转过身,目光投向展厅出口那个角落。
那张原木小桌还在。那本牛皮纸封面的留言簿,也依旧摊开着,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在等待着什么。
苏念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脚步沉重而缓慢。她拿起桌上那支黑色的签字笔,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翻动着厚重的册页,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前面的留言依旧五花八门。她直接翻到了自己上次写下字迹的那一页。
在“我好像见过你。——苏念”那行字的下面,空白的纸页上,赫然出现了另一行字!
那字迹……
苏念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种极其熟悉的、力透纸背的硬朗笔迹。每一个字的起笔顿挫,转折处的锋利棱角,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那是林漾的字!是她曾无数次在他的笔记本扉页、在他随手写下的便签条上见过的字迹!绝不会错!
黑色的墨迹清晰地写着:
“我等了你很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苏念握着笔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冷的笔身几乎要脱手而出。她猛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空旷的展厅里,只有她一个人。柔和的灯光无声地洒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华灯初上的璀璨夜景,却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与她毫无关系。
巨大的、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条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他来过!
他看到了她的留言!
他留下了回应!
可他在哪里?他刚才就在这里?就在她茫然踏入展厅的前一刻?还是在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归途》前发呆的时候?他像一道无声的幽灵,出现,留下痕迹,然后再次消失?
“林漾!”苏念再也控制不住,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骤然响起,带着绝望的回音,“你在哪里?你出来!你出来见我啊!”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刺骨的寒意。留言簿上那七个字——“我等了你很久”——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七个沉默的、冰冷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