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慈安寺不愧是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庙之一。
即便不是初一十五，依旧人流如织。香烟缭绕，诵经声不绝于耳。
叶安宁带着桃枝和柳叶，混在众多香客之中，显得毫不起眼。她跪在蒲团上，对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心中默念的却不是祈求平安，而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佛祖？若你真能看见，为何让好人枉死，恶人逍遥？若你真要保佑，就保佑我……早日送该下地狱的人，下去赎罪！】
她磕下头去，眼神里没有半分虔诚，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凉。
上完香，赵婉如假惺惺地要带叶清玉去听主持讲经，让叶安宁“自行逛逛，静静心”。
叶安宁知道，这是要把她单独撇开，方便他们动手。她心中冷笑，正好，她也需要个清净地方“钓鱼”。
她独自一人，沿着寺庙后山的青石小径慢慢走着，越走越僻静。周围古木参天，鸟鸣山幽，确实是个……杀人越货，或者制造“意外”的好地方。
走到一处几乎无人的放生池边，她停下脚步，看着池中几尾悠闲的红鲤。
就是这里了吧？
她感受着体内怨念之书的蠢蠢欲动，进度条已经达到了【72/100】。她在等，等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自己跳出来。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却浑厚的佛号自身后响起。
叶安宁心中一凛，猛地转身。
只见一个身着朴素僧袍、眉须皆白的老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他面容清癯，眼神澄澈通透，仿佛能看穿人心。
叶安宁瞬间警惕起来。这老和尚，什么时候来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女施主。”老和尚双手合十，目光平和地落在叶安宁身上，却又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她体内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怨念之书，“心有戾气，身缠业障。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叶安宁瞳孔微缩。
【他看得到？不，不可能！他只是在诈我！】
她稳住心神，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大师何出此言？信女只是心中有些烦闷，来此散心而已。”
老和尚缓缓摇头，眼神里带着悲悯，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散心？女施主散的不是心，是杀心。你身上缠绕的怨念之深，业火之旺，老衲在此修行数十载，前所未见。”
他伸手指向那看似平静的放生池：“你看这池水，看似清澈，实则水下暗流涌动，吞噬生灵。女施主如今，便如这池水，表面平静，内里却已是被仇恨与杀戮的欲望填满。那本书……它给予你力量，却也正在将你拖入无间地狱。”
叶安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真的知道！
他不仅看出了她的杀意，甚至隐隐点出了“那本书”的存在！
这老和尚，究竟是什么人？！
恐惧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取代。
地狱？
她早就活在地狱里了！从母亲不明不白去世，从哥哥“被死亡”，从萧逸和赵婉如算计着要她命开始，她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地狱？”叶安宁笑了，笑容冰冷，带着一丝讥诮，“大师，你说我身缠业障。那构陷忠良、卖国求荣者，业障何在？残害手足、逼人致死者，业障又何在？”
她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老和尚澄澈的双眼：“佛祖慈悲，为何度不了该度之人？既然佛法无力，天道不公，那我便自己来！用我的方式，清理这世间的污秽！这有何错？”
老和尚看着她眼中近乎偏执的疯狂与决绝，轻轻叹了口气：“以杀止杀，终非正道。冤冤相报，永无了期。施主，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你若信我，可留在寺中，常伴青灯古佛，洗刷罪业……”
“放下？”叶安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刺耳，“放下之后呢？让我哥哥白白送死？让我自己像只蝼蚁一样，被他们碾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愤怒：“我做不到！我也绝不会放下！”
她指着自己心口，眼神狠绝：“就算前方真是无间地狱，我也要拉着那些该下去的人，一起下去！我的路，我自己走！是成佛还是成魔，不劳大师操心！”
老和尚沉默地看着她，眼神中的悲悯更浓，却也不再劝说。他知道，此女心志已决，执念已深，非言语所能化解。
“既然施主执意如此……望你好自为之。”他最后深深看了叶安宁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已在未来看到你的结局”，然后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后。
放生池边，只剩下叶安宁一人，胸口剧烈起伏。
老和尚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
业障？地狱？
她不在乎！
只要能报仇，只要能找到哥哥，就算永世不得超生，她也认了！
就在这时——
“嗖！”
一支冷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侧后方的树林里激射而出，直取她的后心！
来了！
叶安宁眼神一厉，早有准备的她猛地向旁边一扑！
“噗！”
箭矢深深钉入了她刚才所站位置后方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五个蒙面黑衣人从树林中窜出，手持利刃，二话不说，朝着叶安宁扑杀过来！眼神凶狠，动作干脆，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是萧逸？还是赵婉如？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的命吗？！】
叶安宁心中又惊又怒，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
她一边凭借灵活的身法狼狈地躲闪，一边疯狂地催动体内的怨念之书。
进度条在飞速跳动！【75/100】！【80/100】！【100/100】！
又一个名额！
对死亡的恐惧，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以及刚刚被老和尚激起的逆反与暴戾，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最浓郁的养料！
“指定目标——靖亲王萧逸！”她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咆哮！
既然你派人来杀我，那就别怪我先送你一份“大礼”！
指令发出的瞬间，囤积的死亡名额从“贰”变为“壹”！
一道无形的因果之线，跨越空间，连接了她与远在京城王府的萧逸。
噗通！
就在死亡名额被使用的下一秒，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脚下不知怎的突然一滑，像是踩到了池边湿滑无比的青苔，整个人收势不住，惊呼着栽进了放生池里！
他拼命扑腾，却仿佛被水草缠住，越挣扎沉得越快。
另外几个黑衣人都是一愣，动作不由得一缓。
就是现在！
叶安宁瞅准机会，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砸向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的面门！
“砰！”那人惨叫一声，鼻血长流，下意识捂住了脸。
叶安宁转身就跑！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来时的路，朝着有人的地方狂奔！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还要找到哥哥！她还要看着那些仇人，一个一个在她面前倒下！
身后的黑衣人反应过来，怒骂着追来。然而，或许是同伴离奇落水让他们心生忌惮，或许是叶安宁逃命的速度超出预期，他们追出一段距离后，眼看前面人影绰绰，诵经声渐近，不得不咬牙停了下来，恨恨地看了一眼叶安宁消失的方向，迅速遁入山林消失不见。
叶安宁一直跑到大雄宝殿附近，混入熙攘的香客中，才敢停下来，扶着柱子，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几乎要炸开。
她活下来了。
而且，送给萧逸的“大礼”，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她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苍白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容。
萧逸，你的“意外”，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