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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小说《星逆九重阙》在线章节阅读

星逆九重阙

作者:龙兴聚宝

字数:238056字

2025-12-26 连载

简介

强烈推荐一本东方仙侠小说——《星逆九重阙》!由知名作家“龙兴聚宝”创作,以楚离苏挽月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本书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238056字,喜欢阅读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

星逆九重阙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一、泽畔孤舟

云梦泽不是一片泽。

站在山崖上往下望时,徐铁匠这样告诉楚离。他说,云梦泽是活的,会呼吸,会变化。晨起时是千里烟波,午后就变成万顷芦荡,入夜则化作漫天迷雾。泽中没有固定的路,只有水道,而水道每天都在变——昨天还能行船的深潭,今天可能就淤成浅滩;上月还是芦苇丛生的地方,下月或许就冒出座小岛。

“所以地图没用,”徐铁匠指着手中月漓给的地图,羊皮卷上线条弯弯曲曲,标注着许多似是而非的符号,“得靠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不是普通的指南罗盘,青铜质地,盘面刻着星宿,中央嵌着一枚细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在日光下微微颤动,指向泽中某个方向。

“听雨阁藏在泽心‘蜃楼岛’,岛外有幻阵,寻常人转一辈子也摸不到边。”徐铁匠把罗盘递给楚离,“这‘引星盘’是你娘当年留下的,针尖所指,就是蜃楼岛的方向。但记住,进了泽,罗盘只能指大概,真正的路,得靠你的眼睛。”

楚离接过罗盘。针尖的蓝光与右眼中的星光隐隐呼应,带来微弱的刺痛。他看向泽中,此时正是清晨,薄雾未散,泽面笼罩着一层乳白的纱,看不见水,看不见岛,只有无边无际的雾,在晨光中缓慢翻涌,像巨兽沉睡的呼吸。

“什么时候进?”楚离问。

“等雾散些。”徐铁匠坐下,掏出干粮和水囊,“正午时分,阳气最盛,幻阵威力最弱。但泽中凶兽也会在那时活跃,所以得小心。”

两人在山崖上等到日头升高。雾渐渐淡了,露出泽面的真容——那是一片浩瀚的水域,却不是平静的湖。水色幽绿,深不见底,水面漂浮着大片大片的浮萍、水葫芦,间或露出枯树的枝丫,像溺水者伸出的手。远处,芦苇荡连绵如海,芦花正白,随风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远处,水天相接处,隐约有山的轮廓,但轮廓在晃动,像水中的倒影,又像海市蜃楼。

“那就是蜃楼,”徐铁匠指着远山轮廓,“看着近,其实远。看着真,其实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就是云梦泽。”

午时三刻,雾散尽。徐铁匠起身,领着楚离下山,来到泽边一个小渡口。渡口很破,木板搭的栈桥半沉在水里,系着一艘小木船,船身斑驳,船篷漏光,但还算结实。

“船家!”徐铁匠喊了一声。

芦苇丛里窸窸窣窣,钻出个干瘦老头,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脸皱得像核桃皮。他眯着眼打量两人,尤其多看了楚离右眼的眼罩几眼,才哑着嗓子问:“去哪?”

“蜃楼。”徐铁匠递过去一块碎银。

老头接过银子,掂了掂,塞进怀里,也不多问,解开缆绳,示意两人上船。楚离先上,船身晃了晃,他站稳,回头拉徐铁匠。徐铁匠摆摆手,自己跳上来,船身又是一晃。

“坐稳了,”老头撑起竹篙,往岸边一点,小船晃晃悠悠离了岸,“泽里不太平,二位莫乱看,莫乱问,到了地儿就下船,别的甭管。”

竹篙起落,船破开绿幽幽的水面,向泽心驶去。起初还能看见岸边的树和山崖,渐渐就只剩水、芦苇和天。水很静,静得诡异,连水声都听不见,只有竹篙入水的噗噗声,单调,重复。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啪嗒一声,又沉下去,留下圈圈涟漪。

楚离坐在船头,右眼隐藏在眼罩下,但感知全开。他能“听见”水下深处有庞然大物游过的暗流声,能“闻见”芦苇荡里腐烂水草和某种腥甜的气息,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混乱的灵力场——那是幻阵的波动,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整片大泽。

“老人家在这摆渡多久了?”徐铁匠和老头搭话。

“一辈子喽,”老头撑篙的动作很稳,像钉在船尾的一根枯木,“我爹,我爷爷,都是摆渡的。云梦泽吃人,也养人。吃的是外乡人,养的是我们这些老骨头。”

“听说泽里有凶兽?”

“有,”老头眼皮都不抬,“大的小的,吃人的不吃人的,都有。最凶的叫‘蜃’,能吐雾,雾里有幻象,把人引到水深处,吃了。还有‘九头蛟’,一个身子九个脑袋,专吃修士,说修士的肉有灵气,嚼起来香。”

楚离静静听着。他知道老头在吓唬人,但也不全是假话。右眼的感知里,水下的确有东西,而且不止一个。有的气息阴冷,有的暴戾,有的则空茫得像一团雾,难以捉摸。

船行了一个时辰,周围景致开始变化。芦苇渐渐稀疏,水面开阔起来,但水色更深,绿得发黑。远处出现一些岛屿的轮廓,很小,岛上长着奇形怪状的树,树枝扭曲,像挣扎的人影。偶尔有鸟从岛上飞起,叫声凄厉,像婴儿啼哭。

引星盘的指针开始左右摇摆,不再稳定指向某个方向。徐铁匠脸色凝重起来:“进幻阵了。”

话音刚落,前方水面忽然升起大雾。雾来得极快,眨眼间就吞没了小船,四周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竹篙入水的声音消失了,水声消失了,连风声都消失了。绝对的寂静,绝对的空白。

楚离右眼的刺痛骤然加剧!冰蓝星光在黑暗中疯狂闪烁,视野里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无数扭曲的、流动的线条——那是幻阵的灵力纹路,交织、缠绕、变幻,像一张无比复杂又无比混乱的蛛网。而在蛛网深处,有一点稳定的、微弱的蓝光,那是引星盘针尖的指向。

“跟着光走。”楚离低声说。

徐铁匠握紧铁锤,老头则停下撑篙,任由小船在雾中漂浮。楚离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看”那些线条,指挥老头调整方向:“左三篙,慢。右一篙,快。停。直行。”

小船在雾中缓慢穿行,像一片迷失的叶子。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雾越来越浓,浓得像实质的棉花,压在脸上,堵在胸口。楚离右眼的血流得更多了,浸透眼罩,顺着脸颊往下滴。但他不能停,一停就会彻底迷失在这片雾中。

忽然,雾中传来歌声。

是个女子的声音,清越,婉转,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唱着一支古老的渔歌: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歌声很近,又很远,像在耳边,又像在天边。楚离右眼的视野里,那些线条随着歌声开始有规律地波动,像被风吹皱的水面。而在波动中心,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长发,白衣,赤足站在水面上,正朝小船招手。

“是蜃妖!”老头声音发颤,“别看!别听!闭眼捂耳!”

但歌声往耳朵里钻,钻得人心里发痒。楚离看见徐铁匠眼神开始涣散,握着铁锤的手松了松。老头则已经抱着脑袋蜷缩在船尾,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念叨什么。

楚离咬牙,右眼星光爆闪!视野中,那人影的轮廓骤然清晰——哪里是什么女子,是一具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长发水草般缠绕,眼眶空洞,嘴角咧到耳根,正朝他无声地笑!

“破!”楚离厉喝,无痕剑出鞘,剑锋裹着冰蓝星光,斩向那具浮尸!

剑光过处,浮尸炸成一团黑气,消散在雾中。歌声戛然而止。但雾更浓了,浓得化不开。而在这极致的浓雾中,楚离右眼看见,前方不远处,水面上开出了一朵花。

一朵巨大的、洁白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花心金光灿灿,散发着纯净、圣洁、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莲花生在水中央,周围雾气退散,露出一片澄澈的水域,水下有游鱼嬉戏,水面有蜻蜓点水,美得不似人间。

“是净世莲!”徐铁匠惊呼,“传说云梦泽底有上古净世莲,能净化一切邪祟,见者得福!我们找到了!”

老头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净世莲……吃了能长生不老……能成仙……”

两人都往船边凑,伸手想去够那朵莲花。楚离右眼剧痛,视野里,那朵莲花根本不是莲花,是一张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嘴,花心金光是一颗硕大的、转动的眼珠,正贪婪地盯着船上的人。而所谓的“澄澈水域”,其实是深不见底的漩涡,水下根本没有游鱼,只有无数惨白的手臂在挥舞,在等待猎物落水。

“回来!”楚离一手一个,揪住徐铁匠和老头的衣领,狠狠往后拽!两人摔在船板上,茫然地看着他。

“那是陷阱!”楚离指着莲花,右眼血流如注,声音嘶哑,“你们看见的都是幻象!水下是尸骸!莲花是凶兽的嘴!”

徐铁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冷汗涔涔。老头则还在嘟囔:“净世莲……我的净世莲……”

楚离不再废话,举起引星盘,针尖的蓝光在浓雾中微弱但坚定地指向某个方向——与莲花所在截然相反的方向。他夺过竹篙,拼尽全力朝那个方向撑去!

小船破开浓雾,冲向未知的黑暗。身后,那朵“莲花”发出尖利的嘶鸣,整个水面沸腾起来,无数惨白的手臂伸出水面,朝小船抓来!但小船速度极快,很快将那些手臂甩在后面。雾渐渐淡了,前方出现一点光亮。

是出口。

楚离撑出最后一篙,小船冲出浓雾,眼前豁然开朗。

二、蜃楼岛

雾散了。

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水域,水色碧绿,清澈见底,能看见水草摇曳,游鱼嬉戏。水域中央,是一座小岛。岛不大,方圆不过百丈,岛上绿树成荫,花开遍地,中央有座竹楼,楼前一片空地,种着些草药,晾着些渔网。竹楼檐下挂着一串风铃,随风轻响,叮叮咚咚。

阳光洒在岛上,暖洋洋的。有炊烟从竹楼升起,袅袅娜娜,混着饭菜的香气,随风飘来。一切安宁,祥和,像世外桃源。

但楚离右眼的刺痛没有丝毫减轻。他看见,岛是真实的,树是真实的,花是真实的,竹楼也是真实的。但在这些“真实”之下,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雾。灰雾缓缓流动,像活物的呼吸,每一次流动,都带起岛上景物的细微扭曲——树叶的晃动慢了一拍,花开的速度快了一瞬,炊烟的轨迹有些许不自然。

这是个更高级的幻阵。不是完全虚幻,而是真假交织,虚实相生。你看见的都是真的,但“看见”本身,可能就是一种欺骗。

小船靠岸。徐铁匠先跳下去,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长舒一口气:“总算到了。”老头则瘫在船尾,脸色苍白,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楚离最后一个下船。脚踩在岛上,泥土湿润,青草柔软,一切都真实可感。但他右眼里的灰雾,却更浓了。

竹楼的门开了。一个女子走出来。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素色布裙,腰系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像是正在做饭。容貌清秀,不施粉黛,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汗水沾湿。她看见三人,愣了愣,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有客人?快请进,饭刚做好。”

声音温柔,笑容亲切,像邻家姐姐。但楚离右眼里,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光,那光很柔和,很温暖,却隔绝了一切探查——他看不见她的“气”,看不见她的命盘,甚至看不清她的轮廓。她像一团光,美好,但不真实。

“叨扰了,”徐铁匠拱手,“我们受苏老板所托,来寻听雨阁。”

“苏老板?”女子眨眨眼,想了想,“哦,是苏姨啊。她确实交代过,说这几天会有客人来。快进来吧,外面晒。”

她转身回屋,步伐轻盈。徐铁匠和老头跟着进去,楚离落在最后。他停在门口,看向檐下的风铃。风铃是青铜的,铸成莲花形状,铃舌是一颗小小的玉珠。风吹过,风铃轻响,声音清脆,但楚离右眼里,那声音化作一道道涟漪,扩散开来,与岛上灰雾融为一体。

这风铃,是阵眼。

他走进竹楼。屋里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一张方桌,几条长凳,墙上挂着蓑衣斗笠,墙角堆着渔具。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清蒸鱼,炒野菜,腌萝卜,还有一盆米饭,热气腾腾。

“粗茶淡饭,别嫌弃,”女子摆好碗筷,招呼三人坐下,“我叫阿芷,是听雨阁的守阁人。苏姨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徐铁匠和老头确实饿了,也不客气,坐下就吃。楚离没动筷子,只是看着阿芷。阿芷也不催,给他盛了碗汤,汤色清亮,飘着几片野菜,香气扑鼻。

“不饿吗?”阿芷问,眼睛弯成月牙。

楚离摇头,右眼的痛楚让他毫无食欲。他盯着阿芷,忽然问:“听雨阁在哪?”

阿芷笑容不变:“这里就是听雨阁啊。”

“我是说真正的听雨阁,”楚离一字一句,“藏蜃楼,隐云雾,非有缘人不得入。这里只是幌子,对不对?”

阿芷的笑容淡了些。她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轻轻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你。苏姨说,来的客人里有个眼睛特别的孩子,能看破虚妄,看来就是你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依旧是那个小岛,绿树红花,阳光明媚。但她伸手在空中虚划几下,指尖带起淡淡的白光,白光过处,景象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树木扭曲,花朵变形,阳光黯淡,最后,整个小岛褪去伪装,露出真容——

依旧是那个岛,但树是枯的,花是谢的,草地焦黄,竹楼破败,墙上有火烧的痕迹,地上有打斗的印记。唯一完好的,是檐下那串青铜风铃,在风中孤零零地响着。

“三年前,听雨阁遭袭,”阿芷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来的是天枢阁的人,带队的是个姓邱的,叫邱明渊。他破了外层的幻阵,杀进来。阁主战死,姐妹们死伤大半,我带着剩下的人躲进内层幻阵,才保住性命。但听雨阁……已经毁了。”

她转过身,看着楚离:“苏姨让你们来,是取东西吧?阁主临死前,把东西交给了我。你们等一下。”

她走进里屋,片刻后捧出一个木盒。木盒很旧,红漆斑驳,上面贴着一张符纸,符纸朱砂暗淡,但灵力犹存。阿芷将木盒放在桌上,推给楚离:“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楚离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盒盖上刻着星月纹路,与他母亲留下的木盒如出一辙。他咬破指尖,滴血在符纸上。符纸燃烧,化作青烟,木盒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没有帛书,没有玉佩,只有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纸上画着复杂的图案,像地图,又像星图,线条交错,标注着许多古篆字。图案中央,画着一把剑——剑身狭长,剑脊有龙纹,剑柄处嵌着一枚血色宝石,宝石中似有龙影游动。

逆鳞剑图。

楚离拿起羊皮纸,仔细看。图案很详细,标注了剑的尺寸、重量、材质,甚至铸造者的名讳——“欧冶子”。但地图部分却很模糊,只画了一片云雾缭绕的山脉,山脉中有一个红点,旁边写着三个小字:太虚境。

“太虚幻境……”徐铁匠凑过来看,皱眉,“传说之地,没人知道在哪。”

阿芷点头:“阁主说,这张图是三百年前,听雨阁初代阁主留下的。她曾进入太虚幻境,见过逆鳞剑,但带不出来,只画了这张图。后来历代阁主都在寻找太虚幻境的入口,但都无功而返。直到三年前,邱明渊攻破听雨阁,抢走了阁主的研究笔记。”

她顿了顿,看向楚离:“笔记里记载,太虚幻境的入口,就在云梦泽深处。但具体位置,只有阁主知道。她死前,把最后一条线索告诉了我。”

“是什么?”楚离问。

阿芷走到窗边,指着远处水天相接处那晃动的山影——蜃楼。“每月十五,月圆之夜,蜃楼倒影会出现在泽心‘镜湖’。倒影中,有一扇门。那是太虚幻境的入口,但只存在一炷香时间。而且,只有命盘残缺者,才能看见那扇门。”

楚离看向羊皮纸,又看向远方的蜃楼。今天是十三,还有两天就是十五。

“镜湖在哪?”他问。

“在蜃楼岛西三十里,”阿芷说,“但那里有凶兽‘九头蛟’盘踞,寻常修士靠近就是死路一条。而且月圆之夜,蜃气最浓,幻阵威力最强,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永远困在幻境里。”

徐铁匠脸色难看:“没有别的路?”

“有,”阿芷说,“杀了九头蛟,或者,找到它的弱点。”

“弱点是什么?”

阿芷沉默片刻,轻声道:“九头蛟九个头,每个头都有独立的意识,但它们共享一颗心。那颗心,藏在中间那个头的咽喉里。只要刺穿那颗心,九头蛟必死。但中间那个头,也是最强、最警惕的头。三百年来,想杀九头蛟取宝的人很多,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竹楼里安静下来。只有风铃声叮咚作响,清脆,又孤寂。

楚离收起羊皮纸,放进怀里。他看向阿芷,右眼虽然流血,但眼神很平静:“月圆之夜,我去镜湖。”

阿芷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再有那种刻意伪装的温柔,而是带着一丝疲惫,一丝释然:“你和苏姨说的一样。执拗,不怕死。”她转身,从灶台边拿起一个小布包,递给楚离,“这里有些伤药,还有几颗‘清心丹’,能抵御蜃气侵蚀。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楚离接过布包,躬身一礼:“多谢。”

阿芷摆摆手:“不用谢我。我守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一天。听雨阁毁了,但逆鳞剑的线索不能断。你娘……婉娘师姐当年离开时,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她的玉簪回来,取走这张图。她等到了你,我也等到了你。这大概就是命。”

她走到门口,望着破败的小岛,背影单薄而坚定:“你们今晚就住这儿吧。虽然破了点,但遮风挡雨还行。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

她上了楼,脚步声在木梯上吱呀作响。徐铁匠和老头面面相觑,最后叹了口气,开始收拾碗筷。楚离走到窗边,看向远处的蜃楼。

夕阳西下,蜃楼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像一幅褪色的水墨画。风铃声还在响,叮咚,叮咚,像时间的脚步,不紧不慢,走向既定的终点。

楚离右眼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但痛楚还在,像一根针,扎在眼球深处,提醒他失去的,和将要失去的。

他握紧怀里的羊皮纸。纸很粗糙,硌着手心。

还有两天。

三、镜湖月

十四日夜,无风。

楚离坐在竹楼屋顶,仰望星空。云梦泽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横跨天穹,星辰密密麻麻,像撒了一把碎钻。右眼虽然失明,但左眼还能看见,只是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但即便如此,星空的美,依旧震撼。

他想起母亲刻在青砖上的星图。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和凹点,此刻在真实的星空下,似乎有了某种呼应。他尝试回忆那些图案,但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母亲刻得很用力,指甲渗出血,血渗进砖缝。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阿芷端着一碗药汤,爬上屋顶,坐在他旁边。

“喝了吧,”她把药汤递过来,“清心丹只能抵御蜃气,你这眼睛的伤,得用药慢慢养。”

楚离接过,药汤很苦,但他尝不出味道,只是机械地吞咽。喝完了,把碗递回去。

阿芷没接,只是看着他,忽然问:“疼吗?”

楚离愣了愣,摇头:“习惯了。”

“不是问眼睛,”阿芷轻声说,“是问心里。”

楚离沉默。风吹过屋顶,带起他额前碎发。许久,他才开口:“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他记得小时候摔破膝盖,疼得哇哇大哭;记得师父死时,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但现在,师父死了,他流不出泪;眼睛快瞎了,他感觉不到恐惧。疼痛还在,但“疼”的感觉,正在消失。像一锅沸腾的水,慢慢冷却,最后只剩下麻木的余温。

阿芷叹了口气,接过空碗,指尖无意间碰到楚离的手背。很凉,像玉石。

“我以前有个弟弟,”她忽然说,声音飘在风里,很轻,“他也是命盘残缺,右眼有星光。但他没你幸运,碎片在他七岁那年就苏醒了,反噬很严重。他看不见东西,听不见声音,闻不到气味,最后连疼都感觉不到。阁主说,他正在变成‘天道容器’,一个完美的、冰冷的、没有情感的容器。”

她顿了顿,看向星空:“我弟弟死的那天,很安静。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是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我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但他感觉不到。他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姐姐,天上有星星在哭吗?’”

楚离心一颤。这句话,母亲也说过。

“我告诉他,没有,星星在笑。”阿芷笑了笑,笑容很淡,很苦,“他信了。他死的时候,嘴角是翘着的,像在笑。”

两人都不再说话。星空沉默,泽水沉默,风也沉默。只有檐下风铃,叮咚,叮咚。

“你弟弟叫什么?”楚离忽然问。

“阿澈。清澈的澈。”阿芷说,“阁主说,他的名字很好。命盘残缺,但心要澈。”

楚离点头。他想起自己的名字,离,离别的离。母亲给他起这个名字时,是不是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的离别?

“明天月圆,”阿芷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我送你们到镜湖附近。之后的路,得靠你自己了。”她顿了顿,又说,“九头蛟的弱点是心,但心藏在咽喉深处,外面有鳞甲保护,寻常刀剑刺不穿。你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剑,或者,足够强的力量。”

她看向楚离腰间的无痕剑:“这把剑很好,但还不够。”

“那什么才够?”

阿芷摇头:“我不知道。但三百年前,初代阁主留下这张图时,说过一句话:‘逆鳞饮血,方能斩蛟。’也许,剑需要饮血,饮足够的血,才能开锋。”

饮血。楚离想起无痕剑的特性——杀人无痕,只断生机。这把剑,饮过的血还少吗?

“我会试试。”他说。

阿芷点点头,转身下楼。走到楼梯口,她忽然回头,月光照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楚离。”

“嗯?”

“如果你成功了,从太虚幻境出来,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她笑了笑,“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命盘残缺者,能活着走出来。”

楚离看着她,右眼一片黑暗,左眼模糊,但她的笑容很清晰,像刻在记忆里。

“好。”

阿芷下楼了。楚离继续坐在屋顶,看星星。星空浩瀚,每一颗星都是一个命盘,明亮的,黯淡的,完整的,残缺的。他右眼深处那点冰蓝星光,与漫天星辰遥相呼应,像是在对话,又像是在哭泣。

他想起铃儿。那个被他救下、又被他赶走的少女。她现在在哪?是否找到了安稳的地方?是否还会在夜里做噩梦,梦见血月,梦见追杀?

他想起月漓。那个独居幽谷、用琴声悼念亡人的女子。她的仇恨,她的等待,她指尖抚过琴弦时的寂寥。

他想起老乞丐。燃烧命元时,佝偻的背影,和最后那句“好好活”。

好好活。

他闭上左眼,右眼的星光在黑暗中无声闪烁。

好好活。

十五,月圆。

镜湖不是湖,是泽心一片极开阔的水域。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上圆月,月影清晰,纤毫毕现,美得不真实。但水面下,暗流汹涌,潜伏着不知多少凶兽。

阿芷划着小船,送楚离和徐铁匠到镜湖边缘。老头留在蜃楼岛,说死也不来这鬼地方。

“我只能送到这里,”阿芷停船,指着前方,“再往前,就是九头蛟的地盘。它每月十五月圆时,会浮出水面吞食月华,那是它最强大,也最脆弱的时候——吞食月华时,九个头会同时仰起,露出咽喉。但只有一息时间。一息之后,它就会沉入水底,直到下个月圆。”

楚离点头,解下无痕剑,握在手中。徐铁匠握紧铁锤,低声道:“我拖住其他八个头,你找机会刺中间那个。”

“小心。”阿芷说,声音很轻。

楚离看她一眼,右眼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担忧。他点点头,纵身跃下小船,脚尖在水面一点,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湖心!徐铁匠紧随其后,铁锤挥舞,气势惊人。

两人刚踏入湖心范围,水面骤然炸开!九个巨大的头颅破水而出,每个都有房屋大小,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眼如灯笼,口如血盆,嘶吼声震耳欲聋!腥风扑面,吹得人站立不稳!

九头蛟!真正的上古凶兽!

九个头颅同时仰起,张开巨口,吞吸月华!月华如实质的银丝,从圆月中垂落,被九张巨口吞噬。蛟身隐在水下,不知多长,但掀起的波浪已有数丈高!

就是现在!

徐铁匠暴喝一声,铁锤脱手飞出,化作一道乌光,砸向最左侧的头颅!那头颅正吞食月华,来不及躲闪,被铁锤砸中眼眶,鲜血迸溅,惨嚎一声,疯狂摆动!其他八个头颅被惊动,齐齐转向徐铁匠,口中喷出腥臭的毒液、冰锥、火焰!

徐铁匠身形如电,在八道攻击中穿梭,铁锤挥舞,砸碎冰锥,荡开毒液,但火焰擦身而过,衣袍瞬间焦黑!他闷哼一声,却不停步,继续挑衅,将八个头颅的注意力牢牢吸引!

楚离趁乱,身形如鬼魅,踏着波浪,冲向最中间的头颅!那头颅最大,鳞片最厚,双眼紧闭,全力吞食月华,咽喉处一鼓一鼓,能看见皮下有一颗硕大的、跳动的心脏!

无痕剑出鞘!剑身无光,但剑尖凝聚着一点冰蓝星光——那是楚离将全部星辰之力灌注其中的结果!他跃起,人在半空,剑锋向下,对准那颗跳动的心脏,狠狠刺下!

但就在剑尖即将触到鳞片的瞬间,中间那颗头颅,忽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金色的、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眼眸,像两轮缩小的月亮。眼眸中倒映着楚离的身影,也倒映着他剑尖的星光。

蛟口忽然闭合,月华中断!它放弃了吞食,头颅猛地一甩,撞向楚离!速度之快,远超想象!

楚离瞳孔骤缩,但剑已刺出,无法收回!他咬牙,将全身力量灌注双臂,无痕剑去势更疾,狠狠刺在咽喉鳞片上!

锵——!!!

金铁交鸣的巨响!剑尖刺入鳞片半寸,再也无法深入!而蛟头已撞到面前,腥风扑面,楚离能看见咽喉深处那颗跳动的心脏,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要死!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但身体比思维更快!楚离左手并指如剑,狠狠刺入自己右眼!剧痛炸开,但伴随着剧痛,右眼深处那点冰蓝星光,轰然爆发!

不是流出,是炸开!像一颗星辰在眼中碎裂!星光如瀑,席卷全身,最后汇聚于无痕剑尖!剑身嗡鸣,冰蓝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镜湖!

“逆鳞饮血——”楚离嘶吼,声音混着血沫,“方能斩蛟!!!”

剑锋,刺入!

不是刺穿鳞片,是鳞片主动融化,像冰雪遇见烈阳!剑锋毫无阻碍地没入咽喉,精准刺中那颗跳动的心脏!

噗嗤——

闷响。心脏炸裂。鲜血如喷泉,从咽喉伤口狂涌而出,染红了楚离全身,染红了无痕剑,也染红了镜湖的水。

中间那颗头颅,僵住了。金色的眼眸中,光芒迅速黯淡,最后变成死灰。其他八个头颅同时惨嚎,疯狂扭动,但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无力垂下,沉入水中。庞大的蛟身浮出水面,又缓缓沉下,鲜血将镜湖染成一片猩红。

楚离落在蛟尸上,半跪,喘息。右眼剧痛到麻木,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流出,不是血,是淡蓝色的、粘稠的、像融化的星光一样的东西。左眼视线彻底模糊,只剩一片朦胧的光影。

他赢了。但也付出了代价。

右眼,彻底毁了。不是失明,是眼球正在融化,化作星砂,一点点流逝。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右眼深处剥离,消散在空气中。那是星核碎片的一部分,也是他“视力”的最后根基。

徐铁匠踏水而来,落在蛟尸上,看着楚离血流不止的右眼,脸色发白:“你的眼睛……”

“没事,”楚离撑着剑站起,声音嘶哑,“还看得见。”

左眼还剩下一点模糊的视力。够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圆月当空,皎洁如银。而在月影倒映的镜湖中央,水面泛起涟漪,涟漪中心,缓缓浮现出一扇门。

一扇青铜门,古老,斑驳,门上刻着星辰图案,与母亲青砖上的星图一模一样。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柔和的白光,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太虚幻境,终于开启了。

楚离握紧无痕剑,剑身沾满蛟血,血正慢慢渗入剑脊,那道暗红色的纹路变得鲜艳,像活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踏着蛟尸,走向那扇门。

“楚离!”徐铁匠喊他。

楚离回头,左眼模糊,但能看见徐铁匠担忧的脸,和远处小船上阿芷单薄的身影。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推开青铜门。

门后,是无尽的白光。

他走了进去。

门缓缓关闭,消失在涟漪中。镜湖恢复平静,月光依旧,蛟尸缓缓沉没,鲜血慢慢稀释。一切像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和楚离站过的地方,那几滴未干的、淡蓝色的星砂。

徐铁匠站在蛟尸上,久久沉默。阿芷划船过来,轻声问:“他……能回来吗?”

“不知道,”徐铁匠摇头,“但他说过,会活着。”

阿芷望着青铜门消失的地方,月光洒在她脸上,苍白而宁静。

“我等他。”

她轻声说,像在说给自己听。

风起,吹皱一湖月光。远处,蜃楼的倒影在晃动,像一场未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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