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沧海的囚笼
时间停止了。
不，是萧云澈的时间停止了。
沧海大祭司那一握，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只有最纯粹的法则掌控——他以炼虚期对法则的理解，强行剥离了萧云澈周身三尺内的“时间流动”。
萧云澈感觉自己被冻结在了一块无形的琥珀里。他能思考，能感知，但无法动弹分毫。眉心的四色印记疯狂闪烁，想要挣脱束缚，可炼虚与化神的差距，如同天堑。
“别挣扎，孩子。”沧海大祭司缓缓走近，枯槁的脸上满是疲惫，“老夫若真想杀你，刚才那一瞬，你已死了十次。”
他停在萧云澈面前三尺，深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年惊骇的脸：“老夫只是……需要和你谈谈。而这里——”他环顾四周那些呆滞的海族大军、瘫软的三位长老，“不是谈话的地方。”
苍老的手指轻轻一点。
空间转换。
萧云澈只觉眼前一花，已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座巨大的海底宫殿内部。宫殿由纯白的珊瑚和珍珠构成，散发着柔和的荧光。穹顶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上方游弋的深海鱼群，以及更远处，那座刚刚经历大战的千礁海峡。
时间恢复了流动。
“这里是……”萧云澈警惕后退，四帝之力在体内急速运转。
“老夫的囚笼，也是避难所。”沧海大祭司走向宫殿中央的一张珊瑚王座，缓缓坐下，“三万年前，天道囚禁老夫于此，设下三重禁制：第一重，不得离开海底宫殿百里；第二重，不得对天道及其傀儡出手；第三重……不得泄露上古真相。”
他苦笑：“所以刚才在战场上，老夫只能看着你灭杀那些棋子，却无法阻止，也无法告诉你真相——直到你踏入宫殿范围，前两重禁制暂时失效。”
萧云澈眉头紧锁：“什么真相？”
“关于五帝，关于天道，关于……这个世界真正的面目。”沧海大祭司抬手，宫殿穹顶的影像变化，浮现出一幅浩瀚的星图，“你可知，我们所在的这方世界，在无尽虚空中，被称为什么？”
“不知。”
“牢笼。”沧海一字一顿，“是天道为了豢养‘道果’而建造的……牢笼。”
星图中，一颗蓝色的星球被无数锁链缠绕，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一颗金色的巨眼——正是天道之眼！
“所谓修行，所谓飞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沧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修士感悟天地，凝聚灵力，最终在飞升雷劫中化作最精纯的‘道韵’，被天道吸收，成为它成长的养料。”
“而五帝……”他看向萧云澈，“是这牢笼中，第一批发现真相，并试图打破牢笼的人。”
画面变幻，出现了上古时期的景象——
雷帝撕裂苍穹，引九霄雷霆轰击天道之眼；风帝御风而行，以极速穿梭于法则缝隙；火帝焚天煮海，试图烧穿世界壁垒；水帝凝水为镜，映照出天道的本源；土帝镇守大地，为众生撑起一片喘息之地。
五人联手，几乎成功。
但天道太狡猾了。
它在最后关头，以诡计离间五帝——让雷帝误以为风帝背叛，让火帝怀疑水帝私通，让土帝对所有人失去信任。五帝内战，死伤惨重，最终被天道逐个击破。
“五帝陨落后，天道将他们的传承分散封印，并设下重重考验。”沧海继续道，“它不是在等待传人，而是在……筛选最完美的道果。”
“你的玄雷圣体，是雷帝当年以自身血脉为引，播撒在世间的‘种子’。天道放任你成长，让你集齐五帝传承，是因为它需要一具完美的、融合了五帝之力的身体，来承载它即将成熟的‘天道真灵’。”
萧云澈浑身冰凉：“你是说……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抗争，都在天道的算计之中？”
“不完全是。”沧海摇头，“天道算尽一切，但它算漏了一点——人心。”
他站起身，走到宫殿一面墙壁前。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壁画，描绘的是海族的历史：“你可知道，老夫为何会被囚禁于此？”
萧云澈摇头。
“因为老夫在三万年前，是水帝的……道侣。”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
“水帝之道侣？！”
“没错。”沧海抚摸着壁画上那个蓝衣女子的身影，眼中满是温柔与痛楚，“她叫‘沧澜’，是海族有史以来最惊艳的天才，也是唯一一个以海族之身，触及帝境的存在。”
“当年五帝联手弑天，沧澜率海族倾力相助。天道溃败之际，以诡计离间五帝，沧澜为救火帝，身中天道诅咒，肉身崩毁，只余残魂遁入归墟，化作水帝遗宫。”
“而老夫……”沧海苦笑，“被天道生擒，囚于此地。它不杀老夫，是要用老夫的痛苦，来折磨沧澜的残魂——每过百年，老夫就要承受一次‘剜心之痛’，那是天道以法则之力，生生剜去老夫一部分记忆。三万年来，老夫关于沧澜的记忆，已被剜去大半……”
他转身，眼中含泪：“孩子，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你在归墟见到她了，对吗？她……还好吗？”
萧云澈默然。
他想起了水帝残魂消散前，那温柔而悲伤的眼神。
“水帝前辈她……”少年缓缓道，“已经彻底消散了。她将本源泪给了我，助我四帝合一。”
沧海踉跄后退，瘫坐在王座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万年。
“终究……还是没能再见一面……”
宫殿陷入死寂。
许久，沧海才重新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绝：“孩子，老夫要和你做个交易。”
“前辈请讲。”
“老夫助你突破炼虚，并告诉你天道真正的弱点。而你……”他盯着萧云澈，“要在弑天之后，还海族自由。”
萧云澈皱眉：“海族现在……”
“现在那些所谓的海族，早已被天道改造，成了只知杀戮的傀儡。”沧海冷笑，“真正的海族，在三万年前那场大战中，几乎死绝了。如今还存有上古血脉的，只剩下老夫，以及……被镇压在‘无尽海渊’深处的海族公主。”
“公主？”
“老夫与沧澜的女儿。”沧海眼中闪过痛楚，“她叫‘沧月’，出生那年，正值大战爆发。为保她安全，老夫将她封印在无尽海渊，以万年玄冰冻结时间。如今……三万年过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宫殿深处，推开一扇隐藏的暗门。
门后是一个小型的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枚冰蓝色的鳞片。
“这是沧月的本命鳞。”沧海轻抚鳞片，“只有身负五帝之力的人，才能解开封印，唤醒她。孩子，你若答应，老夫便倾尽所有助你。”
萧云澈沉默。
他在权衡。
沧海的悲情故事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陷阱。天道诡计多端，难保这不是另一层算计。
但……
他看向那枚鳞片，又想起水帝消散前那句“人心方为破天关键”。
“我答应。”少年最终点头，“但前辈要先告诉我，天道真正的弱点是什么？”
沧海笑了：“它的弱点，就是它自己。”
“什么意思？”
“天道并非无敌，它也有惧怕的东西——混沌。”沧海正色道，“这方世界由五行法则构成，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维持平衡。而天道之所以能掌控一切，是因为它凌驾于五行之上，以‘秩序’统御法则。”
“但混沌不同。混沌是五行未分、阴阳未判的原始状态，它没有秩序，没有法则，是一切可能的起点。天道掌控秩序，却无法掌控混沌——因为混沌本身，就是对秩序的否定。”
萧云澈若有所思：“所以五帝当年……”
“没错，五帝各自代表五行极致，若能真正融合，便可返本归元，化五行为一，触及混沌。”沧海眼中闪过敬佩，“当年他们已触摸到门槛，可惜被天道离间，功败垂成。”
“而你的玄雷圣体，是雷帝为混沌之路准备的‘容器’。四帝之力融合，已让你初步具备了混沌属性。若能再得土帝传承，五帝圆满，你便能在体内孕育出一丝真正的……混沌之气。”
“那时，天道将无法再以法则压制你。因为它掌控的秩序法则，在混沌面前，不堪一击。”
萧云澈心跳加速。
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但时间紧迫。”沧海脸色凝重，“天道之所以现在还不亲自出手，是因为它的真灵还未完全成熟。可一旦你集齐五帝，它必会降临，夺舍你的身体。”
“什么时候？”
“最多……三年。”沧海估算道，“三年后，天道真灵成熟。届时你若未成炼虚，未掌混沌，必死无疑。”
三年……
萧云澈握紧拳头。
“那前辈要如何助我突破炼虚？”
“以老夫三万年的修为，强行为你灌顶。”沧海平静道，“老夫本就时日无多，与其被天道慢慢磨死，不如将这一身修为，赌在你身上。”
“可这……”
“不必有负担。”沧海笑了，“老夫活了太久，也累了。能在最后时刻，为沧澜、为沧月、为这天下苍生做点事……死而无憾。”
他抬手，整座宫殿开始震动。
无数白色的光点从宫殿各处升起，那是沧海三万年来苦修的精华，每一粒都蕴含着磅礴的灵力与法则感悟。
“盘膝坐下，静心凝神。”沧海的声音变得庄严，“老夫会将毕生修为、法则感悟、以及……关于混沌的所有理解，全部传给你。”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你的身体、神魂、甚至记忆都可能被冲击。但撑过去，你便是这方世界三万年来……第一个以混沌之道晋入炼虚的人。”
萧云澈不再犹豫，盘膝而坐，四帝之力在体内形成周天循环。
“开始吧。”
沧海大喝一声，双手按在萧云澈头顶！
轰——！！！
浩瀚如星海的能量灌入体内，萧云澈瞬间感觉自己要被撑爆了！但四帝之力形成的循环顽强地运转着，将这股能量转化为最精纯的混沌雏形。
更可怕的是法则感悟的冲击。
炼虚期对法则的理解，如同将一本天书强行塞入脑海。萧云澈头痛欲裂，神魂剧震，七窍开始溢出鲜血。
但他咬牙坚持。
因为他看到了——在那无尽法则的尽头，有一片虚无，那是混沌的源头，也是天道无法触及的领域。
时间流逝。
宫殿外，海族大军依旧呆滞，三位长老茫然无措。他们不知道，海底深处，一场足以改变世界命运的传承，正在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粒光点融入萧云澈体内，沧海大祭司的身形开始透明。
“孩子……”他虚弱地开口，“记住你的承诺。”
“前辈放心。”萧云澈睁开眼，瞳孔深处，多了一丝混沌的灰蒙，“待我救出母亲，集齐五帝，必弑天道，还海族自由。”
“好……好……”沧海欣慰地笑了，“最后一句……小心赵恒。他不仅是天道傀儡，更是……天道的‘分身’。”
话音落，身形彻底消散。
只余那枚冰蓝鳞片，缓缓飘落。
萧云澈伸手接住鳞片，感受到其中微弱的生命波动。
他对着沧海消失的地方，郑重三拜。
然后起身，看向宫殿穹顶外的世界。
炼虚初期。
混沌雏形。
三年之约。
该去西域，找母亲，取土帝传承了。
但在此之前……
萧云澈转身，走出宫殿。
外面，百万海族大军，以及那三位化神长老，还等着他处理。
—
千礁海峡上空。
当萧云澈重新现身时，所有海族都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的战栗。
少年依旧是那袭蓝衣，但气质已截然不同。之前是锋锐如剑，现在却如深邃的海洋，看似平静，却蕴含着能吞噬一切的恐怖。
“沧海大祭司已陨落。”萧云澈的声音传遍海域，“我与他有约，不再追究海族入侵之罪。”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
“但——”萧云澈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海族需撤出北境海域，百年内不得侵犯。同时，开放‘无尽海渊’，我要去救一个人。”
“无尽海渊乃海族禁地！”弱水长老下意识反对。
萧云澈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蕴含着一丝混沌气息。
弱水长老如遭重击，闷哼一声，险些跪倒。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水行法则，竟在那一瞬间……凝滞了！
“我不是在商量。”萧云澈淡淡道，“带路，或者……死。”
三位长老脸色惨白，最终屈服。
半个时辰后，无尽海渊入口。
那是一个直径千丈的黑色漩涡，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漩涡周围，九根古老的石柱矗立，每根石柱上都刻满了封印符文。
“公主就在漩涡最深处。”怒涛长老低声道，“但这里的封印是水帝当年亲自设下，除非身负五帝之力，否则……”
萧云澈没等他说完，已纵身跃入漩涡。
寒气刺骨，封印之力如刀割。
但他只是抬手，四色光芒交织，轻易化解了所有阻碍。炼虚修为，加上四帝之力，这种程度的封印，已拦不住他。
下潜万丈，终于到底。
那是一个完全由玄冰构成的空间，空间中央，一块巨大的冰晶中，封冻着一个女子。
她看起来约莫双十年华，容颜绝美，与壁画上的水帝有七分相似，却更显清冷。冰蓝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赤裸的足踝上系着一串铃铛，铃铛表面刻着古老的文字：“沧海月明”。
这便是沧月，水帝与沧海的女儿。
萧云澈走到冰晶前，将沧海留下的那枚本命鳞片按在冰晶表面。
鳞片融化，化作蓝色液体渗入冰晶。
咔嚓——咔嚓——
冰晶表面出现裂痕。
最终，彻底破碎。
沉睡三万年的海族公主，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与沧海一模一样的深蓝眼眸，只是更加纯净，如初生的海洋。
她看着萧云澈，眼中先是茫然，继而感受到血脉中的联系，轻声开口：
“是你……解开了封印？”
“受你父亲所托。”萧云澈点头。
沧月沉默片刻，感受着体内苏醒的力量，又问：“我父亲他……”
“已逝。”
沧月闭上眼，许久，才重新睁开：“我会遵守父亲的遗志，带领海族退出北境。但在这之前……我想去归墟，祭拜母亲。”
“可以。”萧云澈道，“但我有个条件。”
“请说。”
“我要你率领海族，在三年后……助我弑天。”
沧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五帝的气息……你就是父亲预言中的人？”
“或许是。”
“好。”沧月点头，“海族欠五帝一条命，欠这天下一个自由。三年后，海族上下，任你调遣。”
“多谢。”
萧云澈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沧月叫住他，“你身上有水帝本源的气息，我可以感应到……你还缺少土帝之力。”
“没错。”
“那你要小心了。”沧月神色凝重，“西域须弥山，不仅有土帝遗宫，还有……佛国的‘大轮明王’镇守。他是天道的狂信徒，实力已至炼虚后期。而且……”
她顿了顿：“你的母亲苏婉清，如今就在他手中。”
萧云澈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也是刚苏醒时，从血脉传承中得知的。”沧月缓缓道，“十八年前，苏婉清被送往须弥山，本是为了获取土帝传承。但大轮明王发现了她的土灵圣体，便将她囚禁，以她的血脉为引，试图强行打开土帝遗宫。”
“如今十八年过去……遗宫封印已松动大半。你若去，不仅要面对明王，还要面对……可能被天道污染的部分土帝之力。”
信息如惊雷。
萧云澈眼中杀意暴涨。
“炼虚后期……大轮明王……”
“好，很好。”
他不再停留，化作长虹冲天而起。
“沧月公主，记住三年之约。”
“北境之事，拜托了。”
声音还在回荡，人已消失在天际。
沧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抚胸前的本命鳞片，喃喃自语：
“父亲，你赌上一切的人……”
“但愿……他是希望。”
深海重归寂静。
而一场席卷西域的风暴，即将到来。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