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三炷廉价檀香。包装简陋,香身细瘦,还带着点受的软塌感。没有香炉,他四下张望,最终目光落在了阳台角落一个废弃的、锈迹斑斑的铁皮饼盒上。也顾不得脏,他拿起盒子,把里面枯的杂草和灰尘倒掉,勉强当作临时香炉。
然后,他摸遍全身口袋,才想起自己戒烟很久,没有打火机。他尴尬地看向小鬼:“那个……9527,有火吗?”
小鬼9527愣了一下,随即慌慌张张地在自己的灰马甲口袋里掏摸起来,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火柴盒?还是那种最老式的、印着模糊不清图案的火柴盒。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火柴,手指有点抖,在盒子侧面划了一下——
“嗤啦!”
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亮起,在夜色中跳跃。
何昊宸赶紧凑过去,就着小鬼手里的火,点燃了三炷香。劣质檀香被点燃,立刻冒出浓烈而刺鼻的烟雾,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化学香精味,呛得何昊宸自己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烟雾滚滚上升,在夜色中形成三股歪歪扭扭的青烟。
“咳咳……这香……质量真‘好’。”何昊宸苦中作乐地想着,“报销的时候一定要强调它的‘高性价比’和‘强烈视觉识别度’。”
按照短信提示,他应该面朝正北,屏气凝神,默念口诀。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靠手机里那个不靠谱的指南针APP残留的记忆),调整了一下站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庄重一些,尽管光着脚、穿着紧绷西装的样子实在和“庄重”不搭边。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嘴唇微动,开始默念那条奇葩口诀: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维权找政府……”
念第一遍时,他还有点想笑,觉得这口诀也太不严肃了。念第二遍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转正失败、还要多实习一年的惨痛现实,一股悲愤涌上心头,念得格外投入,甚至带上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念第三遍时,他已经完全代入了一个“受害魂”的角色,声音虽然低,但情感充沛,仿佛在向冥冥之中的某种存在控诉不公。
三遍念毕。
他睁开眼睛。
什么都没发生。
阳台还是那个阳台,夜色还是那片夜色,对面楼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楼下传来不知道谁家晚归的脚步声。只有那三炷香在默默燃烧,散发出呛人的烟雾,和小鬼9527手里那闪烁的荧光棒相映成趣。
“呃……这就完了?”何昊宸有点懵,看向小鬼,“口诀不对?还是香烧得不够旺?”
小鬼9527也显得有点困惑,他飘近了一点(何昊宸能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凑到那三炷香前,仔细看了看烟雾的走向,又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没有星星),然后小声说:“应……应该没错啊。口诀是对的,香也点了……可能是您念的时候,不够……不够虔诚?或者心绪太杂?接引通道的开启,很看重‘意念共鸣’和‘诉求纯粹度’的。”
何昊宸:“……” 不够虔诚?他刚才第三遍念得都快哭出来了!心绪太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索赔、转正、地府面试,确实挺杂的。
“那怎么办?重来一遍?”何昊宸问。
小鬼9527想了想,摇摇头,声音更小了:“子时通道开启的时间窗口有限,重来可能来不及……要不,您再试试集中精神?想着您最迫切的诉求,最想解决的问题,用最强烈的意念去‘呼唤’通道?”
最迫切的诉求?最想解决的问题?
何昊宸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画面:王律宣布他转正失败时那无奈的眼神;小李拿着转正通知可能露出的得意笑容;黑白无常拽着他时那凶神恶煞的脸;还有那份被他精心计算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赔偿报告……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不甘、愤怒、委屈和破釜沉舟决心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心头。
去他的虔诚!去他的纯粹!
他深吸一口那呛人的香烟雾气,挺起被西装勒得难受的膛,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猛地睁开眼,对着那三炷燃烧的香,几乎是低吼着喊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我要转正!我要赔偿!我要告倒地府引魂司!我要当首席亡魂维权律师!让我过去——!!!”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午夜阳台上,却显得格外清晰有力,甚至带着点破音的嘶哑。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只见那三股原本歪歪扭扭、懒散上升的青烟,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或者说,被注入了何昊宸强烈的怨念?),猛地一滞,然后笔直地向上冲去!烟雾的颜色也从浑浊的青灰色,变得微微泛白,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流光。
与此同时,何昊宸脚下的阳台瓷砖,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圈复杂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符文!这些符文像是用光刻在地面上,古老而神秘,缓缓旋转着,中心正对着何昊宸站立的位置。
小鬼9527惊喜地叫了一声:“成了!通道响应了!何先生,快,站到符文中心去!别动!”
何昊宸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下传来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吸力。他下意识地按照小鬼的指示,挪动脚步,站到了那圈旋转符文的正中央。
就在他双脚都踏入符文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响起,并不刺耳,却震得何昊宸魂(心)神一荡。他周围的光线开始扭曲,阳台的栏杆、对面的楼房、远处的灯光,都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变得模糊、晃动、拉长。那三炷香燃烧的速度陡然加快,香头亮起耀眼的红光,烟雾浓烈得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不是向下坠落,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空间本身在折叠移动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彻底破碎,化作一片飞速流转、光怪陆离的色块和线条。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风声和某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遥远地方窃窃私语的回响。
“抓紧时间!通道不稳定!”小鬼9527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焦急。何昊宸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力道不大,但却引导着他朝着某个方向“飘”去。
他不敢睁眼,怕晕得更厉害。只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穿过一条狭窄而湍急的“管道”,周围是冰冷、粘稠又虚无的触感,偶尔有细小的、闪着微光的东西擦身而过,像是破碎的念头或记忆的残片。
这感觉……比坐最疯狂的过山车还要离谱一百倍!没有实体,没有方向,只有无尽的下坠(或上升?)和扭曲。何昊宸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紧紧咬着牙关,生怕自己吐出来——在这种地方吐了,怕不是要污染通道环境,被额外罚款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那令人窒息的扭曲感和失重感突然消失了。
脚下一实。
何昊宸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抓住了旁边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稳住了身体。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眼前阵阵发黑。过了好几秒,眩晕感才稍稍退去,他勉强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熟悉的城市夜景,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景象。
他站在一条宽阔的、铺着巨大青石板的道路上,路面湿漉漉的,泛着幽暗的光泽。道路两旁,是高大、扭曲、光秃秃的黑色树木,枝桠伸向灰蒙蒙的、看不到月星辰的“天空”。树上挂满了惨白色的椭圆形灯笼,里面跳动着幽绿色的火苗,无声地照亮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混合了陈年檀香、湿泥土和淡淡霉味的阴冷气息,但比之前在黄泉路上闻到的要浓郁许多,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争吵声、叹息声、以及一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无数灵魂在低语。
温度很低,冻得何昊宸只穿着单薄西装的身体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光着的脚丫子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更是透心凉。
“这……就是酆都城?”何昊宸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有些微弱。
“欢……欢迎来到酆都外城,黄泉路主道延长线,第114514号接引点。”小鬼9527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已经收起了荧光棒,正飘在何昊宸身侧,指着前方,“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鬼门关的侧门,那边有……有接驳阴骘(一种地府公共交通工具,由怨气驱动,外形类似纸扎车,速度不稳定,常有乘客被甩出去的风险),可以送我们去城隍庙街。”
何昊宸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道路尽头,在惨白灯笼光的映照下,隐约能看到一座巨大无比的、黑沉沉的城门轮廓,门上似乎有狰狞的兽头浮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那就是……鬼门关?虽然只是侧门,也足够震撼了。
路上并非空无一人(鬼)。能看到不少穿着各色服饰、面目模糊、身影飘忽的“人”在慢慢走着,有的垂头丧气,有的东张西望,有的甚至还在低声啜泣。他们大多朝着鬼门关的方向移动,汇成一道无声的、缓慢流淌的魂流。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类似9527但颜色更深、帽子更挺括的鬼差在维持秩序,呵斥着那些试图队或者走得太慢的魂体。
这景象,既阴森,又带着一种荒诞的……秩序感?就像一个大号的、管理混乱但仍在运转的……阴间火车站外加信访接待中心?
“何先生,我们得抓紧了。”小鬼9527催促道,他看起来比在阳间时放松了一些,回到了“主场”,似乎找回了点自信,但声音依旧不大,“面试时间是亥时三刻,换算成地府计时,大概还有……呃,我算算……地府晷最近有点不准,反正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在崔判官结束今晚的‘冤情批阅专场’之前到达。”
何昊宸点点头,强迫自己忽略脚底的冰冷和周围诡异的环境,迈开步子,跟着小鬼9527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去。他边走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个误入异世界的游客。
他发现,这“黄泉路延长线”的两侧,并非只有光秃秃的树和灯笼。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些简易的“摊位”。有的摊主是看起来年岁很大的老鬼,面前摆着些破碗,里面盛着浑浊的液体,招牌上写着“迷魂汤(稀释版),一文一碗,解渴不误事”;有的摊主则穿着相对体面,面前摆着些符纸、线香、甚至还有打印出来的表格,招牌上写着“代办阴阳通讯(托梦业务)、快速投胎咨询(加急通道另收费)、地府户口迁移(限枉死城区域)”。
更离谱的是,何昊宸甚至看到了一个“摊位”前围了不少魂体,摊主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鬼,面前挂着一块白布,上面用毛笔写着:“专业法律咨询(限民事)。精通《地府亡魂权益保障暂行条例》、《轮回投胎管理办法》及部分阳间新法援引。代理枉死索赔、遗产争夺、名誉侵权等案件。收费标准:首次咨询免费,后续按功德点计费。特别声明:不接涉及十殿阎罗直系亲属的案件。”
何昊宸:“……” 地府……居然真的有民间法律服务?这业务还挺齐全!
那中年男鬼似乎察觉到何昊宸的注视,推了推眼镜,朝他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带着点疲惫的微笑,点了点头。
何昊宸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共鸣感——这特么不就是地府版的“街头法律咨询”吗?看来在哪儿,法律服务的需求都是刚需啊!
“那个……生意怎么样?”何昊宸忍不住小声问小鬼9527,指了指那个法律咨询摊。
9527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小声道:“马马虎虎吧。他是前几年下来的,好像是阳间某个小地方的司法所退休部。下来后发现地府法律服务体系不完善,就自己支了个摊。帮不少枉死鬼写过诉状,有点名气。不过收费不便宜,而且地府官司难打,周期长,很多鬼等不到判决就投胎或者魂力耗尽了。”
何昊宸若有所思。看来,地府的法律市场,既有痛点(需求大、体系不完善),也有难点(周期长、执行难)。这“首席亡魂维权律师”的职位,恐怕水很深啊。
走着走着,他们逐渐靠近了鬼门关侧门。那巨大的城门近看更是压迫感十足,门扉是某种漆黑的金属铸造,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和狰狞的图案,散发着森森寒气。门口有穿着黑色甲胄、手持长戟、面容隐藏在头盔阴影中的高大鬼卒把守,对进出的魂体进行简单的盘查(主要是核对路引符或通行证)。
侧门旁边,果然有一个“站台”。几辆……嗯,该怎么形容呢?像是用粗糙的黑色纸扎成的、放大版的古代马车,但没有马,车辕处缠绕着浓郁的黑气,不停翻涌。车身歪歪扭扭,上面用白漆写着“酆都公交—特快专线(通往城内各司殿)”,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上车请抓稳,呕吐请自备容器,丢失魂体部件概不负责”。
几辆“阴骘”停在那里,黑气缭绕,等着乘客。已经有几个魂体在排队上车了,动作僵硬,表情麻木。
“我们就坐这个?”何昊宸指着那画风清奇的纸扎车,嘴角抽搐。
“嗯……这是最快捷的方式了。”小鬼9527有点不好意思,“地府财政紧张,公共交通系统更新慢……这些‘阴骘’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驱动它们的‘百年怨气引擎’动力还是很足的,就是偶尔会……呃,有点小颠簸。”
何昊宸看着那辆车的“乘客”在上车时,被车门处翻涌的黑气“吸”进去,然后车厢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和碰撞声,忽然对自己的面试之旅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定要坐吗?不能……走过去?”何昊宸做着最后的挣扎。
“走过去?从鬼门关到城隍庙街,按照地府尺度,至少相当于阳间从北京五环走到天安门……还不堵车的情况下。”小鬼9527认真地说,“而且路上可能遇到游荡的孤魂野鬼、失控的怨气团、或者临时交通管制(比如某位阎君出行清道)。坐‘阴骘’虽然有点风险,但至少准时。”
何昊宸叹了口气,认命了。他学着前面魂体的样子,排到了队尾。
轮到他们时,守车的鬼卒是个打着哈欠、眼窝深陷的老鬼,他瞥了一眼小鬼9527亮出的“酆都临时通行绿码”(一块发光的木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昊宸,尤其是他光着的脚和紧绷的西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没多问,挥了挥手:“上去吧,抓紧了,这班车司机脾气不太好,开得猛。”
何昊宸战战兢兢地靠近那辆“阴骘”。车门处确实翻涌着浓郁的黑气,冰冷刺骨。他心一横,闭着眼往里一迈——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摔在了一个冰冷、坚硬、还有点弹性(像硬质海绵)的“座位”上。紧接着,旁边传来“哎呀”一声轻呼,小鬼9527也摔了进来,正好撞在他身上。
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抽象。没有明确的座位划分,只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看起来像是随意凝结的黑色物质构成的隆起,勉强可以坐或靠。四周的“墙壁”是半透明的,能模糊看到外面飞速倒退的、扭曲的光影和建筑轮廓。车厢里已经有几个魂体了,都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表情痛苦或麻木,紧紧抓着身边能抓的东西。
“都坐稳了!发车——!”前方传来一个粗嘎的、不耐烦的吼声,估计是司机。
下一秒——
“轰!”
何昊宸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在了后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重重撞在“墙壁”上,眼前金星乱冒。紧接着,车厢开始剧烈地震动、颠簸、旋转!窗外那些扭曲的光影以惊人的速度拉成模糊的线条,耳边是尖锐的呼啸声和车厢结构发出的“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本不是坐车!这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失控的甩桶里进行魂体离心运动!
“啊——!”何昊宸忍不住惨叫出声,双手死死抓住身边一个突起的黑色疙瘩,指甲都快掐进去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如果魂体有的话)都快要被甩出去了,魂体在巨大的加速度下不断变形、拉伸。
旁边的小鬼9527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就圆润,此刻更像一个被疯狂摇晃的果冻,脸色(青灰色)更青了,紧紧闭着眼,小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没电的荧光棒,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司……司机师傅!能不能……开慢点——!”何昊宸在一片颠簸和噪音中奋力喊道。
“慢点?赶不上交接班你替我打卡啊?!”司机粗嘎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伴随着更猛烈的推背感,“抓紧了!前面是个急弯,怨气涡流区,坐过山车都没这!”
话音刚落,整个车厢猛地向一侧倾斜,几乎达到九十度!何昊宸感觉自己半个魂体都飘了起来,全靠抓着那疙瘩才没被甩飞出去。窗外,可以看到一团团浓郁如墨、不断旋转的黑色气流(估计就是怨气涡流)被“阴骘”险之又险地擦过。
车厢里响起一片惊恐的鬼叫。
这趟“阴骘”之旅,绝对是何昊宸有生(和有死)以来,最、最离谱、最挑战魂体承受极限的交通体验。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地府的“百年怨气引擎”,真特么不是盖的!这动力,拿去阳间搞新能源赛车,绝对拿冠军!
不知在魂飞魄散的边缘挣扎了多久,“阴骘”终于开始减速。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车厢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何昊宸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自己的“座位”上,魂体发虚,眼冒金星,感觉刚刚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魂体虐待。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小鬼9527。小家伙看起来更惨,帽子都歪了,马甲皱成一团,眼睛变成了蚊香状,魂体淡得几乎透明,正在慢慢恢复凝实。
“到……到了吗?”何昊宸有气无力地问。
“应……应该是了。”小鬼9527虚弱地指指外面,“城隍庙街甲子号……就在对面。”
何昊宸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车门。车门处的黑气已经平息,他踉跄着迈了出去,双脚再次踩在了坚实的(相对阴骘内部而言)地面上。
抬头望去。
眼前是一条看起来相对“正常”一些的街道。路面依旧是青石板,但平整净许多。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建筑,飞檐翘角,但大多显得破旧黯淡,门窗紧闭,只有少数几家挂着灯笼,透出昏暗的光。空气里的阴冷气息依旧,但那种低频的嗡嗡声和杂乱的情绪波动似乎减弱了,多了一丝肃穆和……书卷气?
街道上行走的“人”也少了很多,而且穿着打扮看起来也更“体面”一些,多是长衫、官服(样式各异,从唐宋到明清都有)或者近代的中山装、西装(同样款式老旧),行色匆匆,手里大多拿着卷宗或公文袋。
街道尽头,一栋看起来最为高大、门面也最气派的建筑前,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用金漆写着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虽然何昊宸不认识那篆体,但猜也猜得到:
阴 律 司
匾额下方,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劲装、腰挎佩刀、面无表情的鬼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而在阴律司大门旁边,一个相对小一些、但也算规整的门脸上,挂着一块稍微新一点的木匾,上面是端正的楷书:
酆都城法律援助中心(暨阴阳法务交流办公室)
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