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刀》第4章 玉玲珑
两名店小二从后堂里走出来，将尸体逐一搬出去。
“借你‘九华玉露散’一用。”
玉玲珑眉头一蹙，曼声道：“此物一出，这里我可就待不下去啦。”
男人冷声道：“杀了天南镖局的人，本来就待不下去了罢。”
玉玲珑促狭一笑，道：“耐了这些年，今个终于忍不住了？不知道那老头子，能不能……”
“闭嘴！”
男人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然后说道：“这是方策的徒弟。”
“噫！”
玉玲珑好奇地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真是个俊俏的小后生呢。”
沈庚突然感受到封堵被解开了。
“好吧，九华玉露散可以借给你一份，但既然是借，总归要付出些代价……”
她还没说完，男人便急不可耐的打断道：“事成之后，他帮你办一件事。”
“任何事？”
“任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笑容。
沈庚默默地站在那里，被这个女人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双看似美好的手，此时也不觉得十分美妙了。
终归没有分辩，算是应承下来。
只是这位“美名”在外的妙人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心中仍有些惴惴。
玉玲珑自后厨的小屉里取出素白瓷瓶，男人接过，没有揭开查验。
他似乎很了解这个女人。
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关系。
沈庚不清楚，也不愿去想。
他只知道，得到九华玉露散，便代表着营救的可能性增添一分。
仅增一分。
纵然是威名赫赫的九华玉露散，想要毒倒一名先天后期的宗师级人物，也是极其困难的。
但他别无选择。
原因自不必赘述。
他只好奇，为什么师父临行前会告诉他这个地址，寻找这个男人。
他识得对方脸上的伤疤。
那独特的伤疤，定然是葬仙刀留下的。
葬仙刀，黑色的刀。
“若要去那江南水榭，须得有上好的马。”
男人打断了沈庚的沉思。
他没有看向后者，而是盯着玉玲珑。
玉玲珑嫣然一笑，柔声道：“不仅要上好的马，还得要结实耐用的马车，一定要备上柔软的被褥，再伴以美酒佳肴。”
男人亦笑道：“若是如此，自是极好。”
对方脸庞忽地一板，冷冰冰地说道：“你倒是好大的脸面，不知有多少银两？”
男人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然后又塞了回去。
瞧他那样子，绝没有交易的打算。
玉玲珑没说话。
男人笑道：“杀一个先天后期绝不可有半分松懈。”
玉玲珑继续沉默。
男人又道：“既然他已经欠下一件事，又何妨再多几件？”
玉玲珑仍旧沉默。
男人无奈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可是打算认输了？”玉玲珑目光灼灼的望着对方。
不知为何，沈庚竟仿佛看到了两名稚嫩的少女，在秋风吹乱的残柳下，执拗地争执着极为幼稚的事。
眼前的男人不是少女。
脸庞、声音、喉结。
他驱散心中的杂乱思想。
不知怎的，早已被寒霜冻结的心，自踏足这间酒肆时，竟然有些乱了。
往日被摒弃压抑的杂思，纷纷从各处掀起反抗的浪潮。
男人久久没有出声。
玉玲珑意兴阑珊地笑了笑，道：“事后，借我葬仙刀一用。”
男人的脸色变了。
他惊愕地瞪大眼，叫道：“你决定了？”
玉玲珑道：“你的话越来越多了。看来多年的隐姓埋名，非但没令你的心平静下来，反而愈发焦躁了。”
男人不再说话。
但抽动的眼角已经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今日，我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她走出来，已换上一袭长裙。
白裙胜雪。
衬托着佳人宛如初夏的新荷，娇艳而清冽。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男人忽然曼声轻吟，玉玲珑眉眼含笑，摇头不止。
“世人皆以盛名赞我，我只不过虚有其表罢了。”
玉玲珑说完，男人也沉默了。
沈庚默默地吃着，头也不抬。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每一口都经过充分的咀嚼。
咀嚼地愈细碎，食物消化的速度愈快。
力气自然来得更快。
是以求慢反快，欲速则不达矣。
男人同样吃得很慢，狰狞疤痕随之缓慢地蠕动。
待疤痕停止蠕动时，他们已经坐在柔软的貂皮毡子上。
马车快速而平稳地驰奔着。
男人正在喝酒。
他喝酒时，总要瞪大了眼睛观察酒瓶，仿佛想要看穿精致的瓷瓶，遍览其内部。
当酒入喉时，他又会微微阖目，似在用心品味。
沈庚坐在旁边。
他既没有喝酒，也没有阖目。
他望着刀。
黑色的刀。
这柄普普通通的刀，究竟有何等奇特之处，竟令玉玲珑甘愿耗费百两银子？
他想不出。
没人想得出。
除了一个醉鬼。
男人已经喝醉了。
他侧躺在宽大的车厢里，睡得很香甜。
沈庚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忽然很羡慕对方。
此去江南水榭，少说七八天，纵使心中焦急，却依旧要在路上歇息。
无他，人不是铁锻的。
车夫更不是。
他同样是人。
既然是人，就一定需要休息。
于是就有了客栈。
这本是极简单的道理。
所以客栈里住满了人。
沈庚坐在临窗一隅，等待酒菜端上来。
此行的费用皆由玉玲珑承担，他们只管做两件事。
吃酒。
杀人！
所以，男人毫不客气地叫了满桌的招牌菜，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毫不掩饰的阔气，难免会吸引些有心人。
若非男人脸上的刀疤，他们恐怕已然按捺不住。
没有人在意那柄刀。
丑陋的、无柄的刀。
看起来是那么滑稽。
喝酒的男人们聚到一块，如果聊得不是生意，那一定是聊得女人。
绝没有第三种可能。
而江湖上最出名的女人，莫过于沈庚所见识的那位。
他不得不承认，她绝对算得上江湖第一美人。
由此可见，因她而起的话题能够经久不衰，绝对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酒徒们正在谈论玉玲珑。
声音之洪亮，几乎足以使人相信，他们和玉玲珑关系匪浅。
或许还有肌肤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