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狱之主》第三章 联武风云
早春,隔夜薄雾还未消散,寅时三刻,天垂开始泛起白浪,一丝轻微的暑气随之浮动。
不多时,卯时将至,袅袅炊烟自双西城四方升起,随后汇聚一气。
若此时从各家窗外远眺,可见早霞的金辉撕开条条白色烟带,青石砖缝间透出数抹光晕。
西郡伯陵早市开张,行穿几条弄堂的早茶点铺前可谓人头攒动,邻里街道各处商贩吆喝声不断,若是到了辰时,兴许还有孩童嬉笑打闹声掺杂其中。
行至伯陵丰县,却见一处茶楼前往来行人无数,却依旧门可罗雀。
【这是公孙容廿,来见她做什么】
“不知六小姐找在下何事?”
墨徊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屏退传茶的小厮,“您的随从是都吓走了么。”
“公子说笑了,若是每次出门都得带着那些人,岂不惹眼。”
公孙容廿打量了他一番,“公子可知,小女为何留恋这早春景致。”
她把手伸出窗外,素色衣衫袖口隐现数道疤痕,“这是生,是垂暮前最后的挣扎,又为何厌恶明日黄昏,那是亡,是临行前一无所有的绝望。”
“姑娘今日很是反常啊,”墨徊依旧不动声色。
“不知公子可还记得之前的赌约?”
“上次一事,”墨徊嘴角带笑,“在下已然认输,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
公孙容廿微微一愣,“是吗,公子可不像是能轻言认输之人。”
“蠢小子,你这是艳福不浅啊。”
【一面之缘而已】
她拾起一支玉簪盘起脑后碎发,自木桌后转出身来,“小女拙技,还请公子赐教。”
墨徊站起身,左右不出三步之内,小心应防,“既是姑娘所求,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退避折还间,她身法轻灵有如蝶舞,掌法绮丽多姿,过招数十依旧流畅自如。
“莫老的游龙掌法以攻势燎然闻名,进之有防,守之有待,讲究一个退无可退,防不胜防,是不要命的打法。”
墨徊浅笑而过,“令尊的五相功却是截然相反,不以丹田蓄力,反之看重脏腑共鸣,以孤牵四海之势,力引经脉畅行。”
“公子想说什么?”公孙容廿托着腮望向他。
“姑娘果然与先前大不相同。”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句。”
墨徊重新坐下,“若是作为一江湖中人,在下或许会劝姑娘早日弃武,免得日后想起,悔不当初。”
“说的在理,继续。”她微笑着点点头。
“若是作为,一长辈,在下想问问姑娘为何?”
“长辈?”她不禁笑出了声。
“是,这两种功法早晚会冲断我十之七八的灵脉,但那又怎样?若是你要问我何故,想必公子应该深有体会吧。”
“在下多嘴了,姑娘应当不会介意吧。”
公孙容廿站起身,“赌约依旧有效,上次是我取巧了,终是胜之不武。”
她侧身施礼,“小女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墨徊无奈一笑,他拨开另一侧的落窗。
【如今这城中果真物是人非】
“你在感慨什么?”
【你要利用她】
“孤只需要有用之人。”
【这点我倒是挺赞同】
【想当初,我也是能叱咤风云的人物】
“倒还挺能说。”
照皇三十三年暮春,各郡联武人选初定约千人,随后分散至四府再试,谷雨前后约十之三四武者入围,随之由各位郡王集结至西郡灵重武府终试。
立夏时分,四郡联武日程即将过半,只余不到十之一人互争三甲。
集训墙二层观战台之上,一女子外着绛朱色薄袍,斜簪海棠花缀金钗,她端起一盏茶细细品茗。
“落蝶,这联武真是一年比一年无趣,你觉得呢?”
“小姐,奴婢可不敢妄言,这不是为难我吗?”落蝶赶紧上前续茶。
“不用,”公孙容廿拦住她,“去拿壶酒来,”
她瞥了一眼魂台战况,“扫兴之至。”
多日角逐,近数十余轮比武已终,共计一十四人入围中场,临近夏至,四位郡王一致推出联武新规。
入围者互相协商应阵策略,人数均无上限,单人连胜三场以上,即可直接入围魁首之争。
“左兄真是好身手,”钟宿背手而立,环视四周看客一眼,“这一路过关斩将至此,倒是让在下措手不及。”
他上前拱手,“打了数日,也不见兄台用过任一兵器,这是为何?”
“兵器,”墨徊一笑了之,“那是弱者傍身之物,在下一无所有,却就是自命不凡,心比天高。”
钟宿仰头大笑,着手比划一二,“在下自认见识颇广,却从未见过,有如兄台这般狂妄之人。”
“哎,小姐你看,还有这等不知所谓之人呢,”落蝶攀着玉石护栏向下俯瞰,盈盈笑意跃然面上。
“藏拙,”公孙容廿笑着放下酒壶,“过来,小心翻下去。”
落蝶小跑上前,“小姐,我不看就是了。”
“如此,本少爷也不能胜之不武不是。”
钟宿撤剑,二掌力背相交,章法却恰似如出一辙,只不过二者却各有凌厉雄厚之分,不多时二人陷入僵持。
“左兄,也不必非用我钟府功法吧。”
“钟兄忘了吗,既定三场,连胜者出,可不曾定过如何胜,如今还剩一场,在下粗鄙无闻,无功傍身,平日里就爱好钻研他家法门,有何不可?”
“话虽如此不错,但何时能见到兄台使出这本家功夫?”钟宿抖开腰间折扇,“在下很是期待啊。”
二人松开彼此,依次退后丈余。
“不止钟兄,我等也想见识见识。”公孙容九拾级而上,秦楚、钟赫随之其后。
“终试之初,在下便听闻今年有一子,大有争榜之势。”公孙容九侃侃而谈。
“听府人说,其身法瑰丽无影,踪迹难得,各家章法更是无从寻起,各路英雄,”他走到墨徊跟前,“皆败于其手。”
“本少爷还当是什么牛鬼蛇神露面,”钟赫讪笑不止,“原来,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啊。”
话音未落便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三弟,不可对客人无礼。”钟宿双手环抱,站到钟赫身侧。
“长兄,那是自然,何人敢对您失礼,那便是不给我钟平王府面子。”
“钟兄,就让臣弟来会会这个小子。”秦楚活动着筋骨,三步并作两步跃入魂台。
“在下僮秦王府座下幕僚,秦楚,小子,拿出你的真本事给大家看看。”
墨徊依旧不动声色,“在下,应该都认识了吧。”
“臭小子!”秦楚快步踏来,刀不出鞘,疾风之间,与人过招可谓狠厉不绝,处处直击要害。
“若是要行车轮战术磨在下的气力,”墨徊抬手扳住他的臂膀,“大可不必,几十余场都打下来了,不差这些?”
他周施巧劲,“非守则退,要力无力,不通经络却欲求速度,知道欲速则不达么?看来僮秦王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啊。”
“臭小子,胆大包天!”
诛荆刀出鞘,百内之间光无影踪,墨徊应对自如,他瞥了一眼周遭景色,“既然兄台选择出刀,那便无需什么点到为止了。”
秦楚抚过刀刃,“王爷是非,岂能由你这小子妄言!今日在下倒要试试,到底是何门何派能教出此等逆徒?”
墨徊背抄着手,“自当奉陪。”
一抹朱红色光影愈发清晰,波粼鹊现,孤影散去后,一柄血剑拦在二人跟前。
“秦左使如此行径,可是要坏了这联武规矩?”
落蝶轻轻揭开珠帘,公孙容廿站起身,却见她莞尔一笑。
“不知左公子,可愿上来一叙?”
“落蝶,你去吧。”
公孙容廿眉眼之间笑意不减,“公子请坐。”
“想必姑娘便是震南王的掌上明珠吧。”
“明珠,小女可不敢当,”公孙容廿看了他一眼,“公子敢只身一人前来,莫不也是为了这官家的彩头?”
“此话怎么说?”
“公子,如今若是你夺了这既定的魁首,恐怕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啊。小女敬公子是位侠义之士,公子便无需跟我拐弯抹角了吧。”
“小姐仗义相助,在下就先谢过了,”墨徊不禁笑道,“不过……”
“公子可愿和小女打一赌?”
“姑娘想怎么赌?”
公孙容廿抿了口茶,眉头微皱,“就赌公子今日,能否从我这儿带走你想要的东西。”
“……”
中场休憩过后,便是万众瞩目的魁首之争,众子重回看席观战。
公孙容九将落蝶打发走,不禁讶异,六妹,何时也对这联武之事感兴趣了?
“与这些粗人纷争,”公孙容廿冷着脸,“不有失公子您的身份,不如与小女切磋一番,若是胜了我,这魁首便是你的。”
“好啊,六小姐想如何比?”
“比如,赤手空拳。”墨徊敛没笑意。
“好!”
招过数百,一人身轻如羽,一人掌风变化莫测,二人切磋有若惊鸿,墨徊小心捏住她手腕,微微俯身低语。
“小姐,戏足够多了,可以收场了吧。”
“公子如此便认输了?若是小女不愿呢,”公孙容廿退后几步,“公子果然武艺超群,堪当魁首,小女甘拜下风!”
“不敢当,还是小姐宽宏大量,”墨徊俯身作揖,“在下佩服。”
“小姐,您跟他说什么了吗,”落蝶从公孙容廿身后探出头,“就这么,放他走了?”
她敲了敲落蝶的头,眉眼带笑,“又给我偷听,放人是一回事,之后如何,那便不归我们考虑了。”
“原来是这样啊。”落蝶狐疑地点点头。
这魁首,你也得有命拿。
【你功力恢复得怎么样】
“不到一成,蠢小子,你最好趁早说实话,”他揪了乱动的神识一把,“莫要等孤翻出你的记忆再求饶。”
【我没瞒你什么啊】
“被这等戾器重伤数年之久,要不是你这身功夫保着,还有资格活到现在?”
【真是就是普通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