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曲》第6章 爱恨难明
秋瓷出来以后，远远看到有人打手势，四下里打量了一阵，确定附近没别人之后，立刻就到了雨儿她们藏身的地方。
“小姐！您没事吧，可吓着我了。”雨儿上前几步扶住秋瓷，燕儿偷偷去开了后院的小门，引秋瓷主仆二人过去。
“我一切都好，咱们直接往秋水轩去。”秋瓷拍了拍雨儿的手，转过头又对燕儿说“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躲过一劫。”
“小姐别这么说，这也只是奴婢应该做的。”燕儿低下头，“小姐快走吧，拖的久了，只怕又要生事。”
秋瓷见状点了点头，快步跟雨儿离开了。燕儿见两人已经走远，连忙往回走，在回廊上远远见到主母身边的宝珠锁了正门，自己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去打扫院子了。
“雨儿，回头从我的私库里取十两银子来，悄悄给燕儿送过去。她救了我一命，总要好好谢谢她。”
“奴婢知道了，这事定然安排妥当。”雨儿应了下来，又有些忧虑的开口“主母要是知道您这次没中招，万一迁怒于燕儿可怎么好？”
“你说的倒是，”秋瓷沉思下来，“还是要想个办法，让她暂时从府里头出去，到主母看不见的地方去。”
听罢秋瓷的叙述，离鸢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宝璎阁的奴才都是要被发卖的，既如此，我便安排人悄悄把燕儿送到其他地方。”
“那瓷儿就先多谢姐姐了。”
离鸢摇了摇头“你胆子也太大，这种事情，万一出了差错……”
“让姐姐担心了，是瓷儿的过错。”秋瓷垂下眉目，开始向姐姐讨饶，“下次绝对不会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离鸢颇有些无奈，她伸手点了点秋瓷的眉心“你这丫头偏会哄人。”
“不说这个了，姐姐，我们还是好好用膳吧。”
等到晚饭用罢，秋瓷跟姐姐又闲聊了一阵，见天色已晚，方才送离鸢回去。雨儿见离鸢的身影已经远去，连忙走到秋瓷身边“小姐，李婆子还在柴房那里押着，您看要怎么处理？”
“我们走，去柴房。”秋瓷面无表情，转身向柴房走过去。
柴房里，李婆子被五花大绑，头发散乱，身上衣裳也被蹭的脏污不堪，嘴里堵着一块麻布，见着秋瓷，呜呜咽咽的在地上乱扭，看起来有些滑稽。
秋瓷向身后示意，立马有两个粗使婆子上来，一面将李婆子牢牢摁住，跪在秋瓷面前，一面将嘴里的麻布拿开。
李婆子得了自由，立刻就开始喊冤“小姐！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啊！您为何要如此对待奴婢？”
“你不知道？”秋瓷冷笑一声，雨儿在一旁将早前搜到的油纸包拿出来，扔在李婆子面前。
“这，这奴婢怎么知道。”李婆子有些心虚，“奴婢只不过是……”
“你伺候我也有些日子了，”秋瓷慢条斯理的开口“既如此，你今儿就出了这风竹馆，以后不用在我这里伺候了。”
“三小姐？！”李婆子有些窃喜，这澹台秋瓷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手下留情。
“只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在我房里偷鸡摸狗的，我是定然要回了老太太的，我今手下留情，老太太却未必愿意。”
“这……”
“话说起来，你的女儿和侄女也在侯府当差？雨儿，是在哪里？”
“回小姐的话，李婆子的姑娘在主母那里，侄女在大小姐房里值夜。”
“很好”秋瓷满意得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地上跪着的李婆子“你主子交代给你的事情，你没办好，如今竟然被我发现了，肯定我这里也定然不会留着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李婆子跪在地上，冷汗都下来了。夏玉裳和澹台婳母女二人一向心狠手辣，自己这次没得手，说不准绣荷斋那头已经知道了。万一她们两人一不做二不休，弄死自己一个老婆子还是绰绰有余。
“小姐！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您就给奴婢一次机会吧！”李婆子不停地磕头“要是让主母晓得了奴婢肯定是活不了啊。”
“你既然有脸背叛主子，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雨儿冷嘲热讽的开口道“您老人家是半辈子的奴婢了，怎么连这个都不清楚，背叛主子的奴才，还有谁会要？”
李婆子仍旧不停地磕头，额头上撞出一块伤痕“实在不是奴婢想要背叛小姐，主母她捏着我女儿和侄女的命，奴婢哪里敢不从啊！”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秋瓷冷冷的开口“说清楚了，我倒是可以帮你照顾那两个姑娘，如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李婆子一听，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楚。
两日前，绣荷斋中。
李婆子被自己的女儿叫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看到主母在上头慢悠悠的品茶，心下更是惶恐，因此立在原地，不敢开口。
王妈妈走出来，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主母，您这是？”李婆子有些慌张“您要奴婢做什么？”
“把这东西搁到你主子的茶盏里头。”夏玉裳漫不经心的看着新染的指甲。“两天后，若是你主子突然回了风竹馆，就给她放进去。”
“奴婢，奴婢不太明白。”
“你只管去做！两天后只要这药粉下给你主子便可以了！”夏玉裳有些不耐烦“做不好，当心你闺女和侄女的皮！”
“快别说了，下去吧。”王妈妈挥手送了她出去，等到了外头，才悄悄对李婆子道“你也是，只要听了主母的便罢。做好了总不会亏待你啊。”
“哎哟，老姐姐，我哪里不晓得，可是咱这位，”李婆子向里面努了努嘴“这位可是真的会下手的！”
“你别怕，这事办成了，何愁日后。”王妈妈走到院门口，向里头看了一眼“你快回去吧。”
李婆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秋瓷眉头早已拧了起来。她一言不发的走出来柴房，雨儿跟了上来“小姐，怎么处置这婆子？”
“这倒是难办了。”秋瓷有些凝重“主母那头已经知道了，这婆子……先把她押在这，千万不能落在主母手里。”
雨儿应了下来，秋瓷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雨儿，让人录了李婆子的话，这个证据一定要留下。”
秋瓷慢慢的在院子里踱步，今夜月光正好，透过竹叶洒落下来映的地上斑斑驳驳。忽的起了一阵风，竹叶影子被风摇乱，地上又是一片晦暗不明。
侯府正院，慈安堂。
老太太拿着一串佛珠，正凝眸看向案上的佛经。侯爷坐在侧边，满脸愁容，不住的唉声叹气。
老太太八风不动，侯爷明显是坐不住了。“母亲，您倒是发个话。今天这事！唉！”
老太太抬眼看了他一眼“若是没有今天这件事，你还真打算让瓷儿给宁王做侧室不成？”
“这有何不可！宁王天潢贵胄，出身不凡，秋瓷嫁过去，那是莫大的荣幸！”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转身正色看向儿子“你糊涂！”
侯爷不明所以“母亲？您的意思是？”
“我且问你，本朝一向极为注重嫡庶长幼，你可知为何？”
“那自然是因为，陛下尚在潜龙时，被庶出的兄弟陷害……”侯爷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母亲是说？”
“和宁王联姻，为你仕途计，自然是有益处，可为侯府计，却是不妥。”
“陛下一向不喜官员不尊礼法，你偏偏又踩过陛下的死穴。我问你，秋瓷给宁王做了侧室，你打算如何为离鸢和婳儿议亲？”
“这……”侯爷有些心虚“孩儿未曾想过。”
“外人看来，侯府都是一体的，宁王侧妃说出去荣耀，可究竟不是正室。你让家中嫡女给人做妾，那其他姑娘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更何况离鸢和秋瓷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皇后娘娘若不开口，我们岂敢自作主张？”
“可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后娘娘怎么能越过本侯去？”
老太太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佛珠“我看你是昏了头。即便是父母之命，让皇后娘娘的外甥女给人做妾，说出去，你担待得起？”
“哪里有给人做个侧室还引以为傲的，这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哪一家不是想女儿做正室夫人，好给家中争光添彩？”
“若是今日事成，皇后娘娘想要亲上加亲，或是你想把你的婳儿风光大嫁，给他人做正室夫人，都得碍着秋瓷已经为人侧室！”
侯爷一惊“这，是儿子疏忽了！”
老太太今夜是打定主意要跟侯爷说个明白，因此十分严肃“我知道你为几个女儿的婚事着急，可是这样不成样子，难不成，你要把几个姑娘都送了过去？”
“儿子何曾这样想过，母亲说得太过了。”侯爷有些心虚，只好敷衍过去。
“我们家在京城虽不算一等一的勋贵之家，可是毕竟有侯爵，先头夫人也是一品诰命，更何况你和相府也是姻亲，若说平常，想要结秦晋之好的，哪里在少数？”
“这……的确如此，可是满京城里从来没人……”
“高门大户娶宗妇，人品相貌家世，哪一个能少了？”老太太正色道“侯府现如今是什么光景？夏玉裳代为掌家，婳儿又被她母亲带成那一副做派，离鸢和秋瓷又没有亲生母亲教养，你也不曾续弦，单是这些，就足够让他人心生忧虑。”
侯爷皱起了眉头，似乎对老太太的话有些不满“玉裳教养风岳尽心尽力，婳儿也是京城人人称道的才女，至于离鸢和秋瓷”侯爷提起她们就有些不耐烦“性子也不是很和顺，哪里有婳儿半分好……”
“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老太太语重心长的开口“侯府上下一体同心，婳儿的才华再好有什么用？人家更看重人品家世，单单见了一个姑娘，看了她的各种做派，侯府教养成什么样，人家心里早有计较了。”
“内宅妇人不过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有些东西哄的了你，却骗不过我。峰儿，今后你若继续放任，怕是要出大事。”
侯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子明白了。”
老太太挥了挥手，“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你要记住，过犹不及，我知道你喜欢夏玉裳母女两个，但也不能不顾及整个侯府。”
“儿子知道了。母亲好好安歇，儿子告退。”侯爷一边行礼一边退了出去。走到外头，又想起老太太的话来。
夏玉裳能有今日，全是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万俟夫人虽然温柔贤淑，但是娘家势力太过强大，总让他抬不起头来，成婚也是冷言冷语，动辄冷嘲热讽。没有哪个男人喜欢比他强的女人，侯爷自然不例外，于是夏玉裳这个旧时相好一回过头来，他便一头栽了进去。这些年任由她欺负那两个嫡女，侯爷不得不承认，他是希望拿那两个嫡女给自己女儿铺路的。自从他跟万俟夫人成婚，街头巷尾一时之间都在传东平侯是个不上进的浪荡子，要靠岳父提携才能勉强在官场上混下去。谁愿意背上这名声，自己这些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也干出来些实绩。
万俟夫人病逝以后，他存着把夏玉裳扶正的心思，奈何老太太不松口，说什么都没用。无奈，只能抬了平妻，把管家对牌钥匙一概送了过去。老太太说得有道理，夏玉裳确实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到了女儿们议亲的年纪，这弊端也显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