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前半生》第9章 做东:史上最漫长的一顿饭(1)
说到底
女人也是不擅长请客吃饭的。
她对吃不讲究,还美名其曰为简餐主义者。
多年前,她作如是说:当我老了,我希望,在自己的房子里,东边看日出,西边看日落,出门左转是素食馆,右转是炖盅坊。此外,别无所求!
如今,前面两项实现了。
她有一处公寓,东边是整幅的天空,西边也是整幅的天空。天空中的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虹,还有飞鸟、流云和清风,有如女人的珍宝;天空,便是她珍宝的展厅了。坐拥稀世珍宝,女人常流露一种富可敌国的自得。
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至于后面两项,则还没见左邻右舍有开店的动静。也不急。
对吃不讲究,再往前推断下,自是不擅长做吃的了。
额,也许,可以归咎于母亲?自小母亲就没让她干什么家务,直到现在仍如此。母亲心目中,好好读书和努力工作才是她幺女的正事。余者,她会为女儿扛着。都扛到80岁了!女人每每想起,颇有泪意,当然,更多的是幸福感,和与有荣焉的自豪。
女人的思绪如不系之舟,如不下意识约束,便荡远了。
也罢!反正再不会有老父恨铁不成钢了。
但总得言归正传说回吃饭吧?
对女人来说,吃饭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吃饭这件事,能让她见到男人。
鉴于集结令是她发出的,所以,女人就很有责任去安排接下来的大小事务了。
女人喜欢家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喜欢它的名字,荷塘悦色。
喜欢它近,徒步过去即可。
喜欢它的菜式,简单有内涵。
女人随后订好房间。
房间名唤秋月。
待到午休起来,约莫下午的四点,
女人料得男人也该起来了,
遂给男人发了个微信:
套餐1:荷塘悦色三楼秋月房吃饭+广场散步。
套餐2:去松林海岸吃饭+观海上生明月。
但套餐2之明月有不确定性。请选择!
女人动辄啥啥套餐。那是所在行业强加给她的思维模式,与幽默无关。
之所以提示明月有不确定性,也是职业习惯使然,她要对可能存在的风险提前预警。
一个人成为现在的自己,绝不是偶然。
一个人正在过着的生活,可能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或者是迄今为止他努力所配得到的生活。
命运从长远来说,相对还是比较公平的。
女人就这样,她习惯观察和自省。
一个人过于理性,必无趣。故需要感性的花朵点缀。
一个人过于感性,又容易失去自我。故需要理性缰绳约束。
幸而大多数人理性和感性兼而有之。
最痛苦的莫过于,理性和感性太过势均力敌,则人会游离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内心被牵扯和撕裂,不得其正。
最好的成分配比是,要么理性完全占上风,要么感性完全占上风,人的内在,才能和谐。不至于总是在内心进行着一个人的战争。不见硝烟,却饱受折磨。
女人直觉,男人是懒得料理这些大小事务的,巴不得女人一手包办。但在礼貌上,女人还是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想到征求意见嘛,范围太大了,容易让男人产生选择困难症。于是女人便给出了这么一个封闭式问答。
而这也是她唯一一次享受到主动一方的特权:两个选项,可以都是她喜欢的,不管在市区吃饭,饭后在广场散步,还是到海边吃饭,观海上月出。
那天适逢农历十四,月未尽盈。而但凡有月亮的晚上,女人都心生欢喜。她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到月儿在云中穿行的自在;想象到傍晚时分,一轮圆月印在朗朗苍穹的唯美;想象到丰子恺“人散后,一弯新月天如水”画中的寂寥;也能想象到,夜深处,一轮红月亮,自东方冉冉升起,美得惊心动魄,她甚至能看见,长夜里,月白风清,一只飞鸟的剪影掠过,伴随一声啼鸣,仿佛美的咏叹调。
她记得,某个傍晚,也曾贸然邀请男人散步,也是因为恰好抬头看到一枚上弦月,仿佛天空对大地的微笑,叹为观止。如此美!如何能辜负?便萌生邀男人一起散步的念头。可惜他当时忙着,无暇顾及。女人颇遗憾。那是她对他第一次发出邀请,他没能来。
这次,男人很及时地回复:“第一个?”
女人诺。她料得他会选套餐1。
她还能想象着他心里嘀咕:吃个饭,跑海边那么老远,犯不着嘛!
女人心里笑:可不是?
大部分时候,她只能杜撰男人与她的对白。
反正,选项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好的。
当然,让女人选择的话,她更喜欢海边漫步。
女人喜欢天空,喜欢海,喜欢大漠、戈壁以及草原,
她喜欢融入那些辽阔的场景里,自由奔跑。
这种奔跑,是身体的,更是灵魂的。
她是自然之子,是它们的一部分。
身渺如尘埃,心宽若河汉。
至于吃饭,对女人来说,只是顺便的。
甚至,哪怕像年少时野餐那样,只是带上面包和汽水,也未尝不可。
男人紧接着又问:“几点?”
女人道:“吃饭一般几点?六点半?七点?”
女人明显不够专业。
男人挺随和,道:“都行。”
女人折中:“反正订好房了,那就六点四十五左右。”
男人没有异议。
随即追问:“荷塘悦色在哪?”
啊!天哪!女人如此大头虾,还学人请客吃饭!
赶紧答道:“上次散步道别那个位置。”
你心里知道的,你默认别人也知道。
但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但总算交代清楚!
女人开始张罗出门吃饭的事情。
女人感觉,她的2020年,是从5‘1劳动节开始的,确切地说,是从认识男人那天开始的。此前,女人基本深居简出,除了上班,接送小孩,陪母亲唠嗑,给大姐跑下腿买点药,也没干点什么。甚至,连坚持了近5年的跑步,也基本停止了。非要说有做过什么的话,便是心血来潮,小幅介入了一下小区事务,后也功成身退。她并非一个热衷外部事务的人。
后来,她开始陆续地约见要好的同学和朋友。生活,从半封闭的状态,打开,恢复常态。思想,从沉寂和荒芜,忽而活跃起来。
这些,女人心里晓得,和男人出现是有关系的。但她也懒得述说什么了,说了,恐怕男人还不是赶紧撇清?他可不想要这些功德。更不想因此而背负起神的职责。他,绝对的理性。他不可能像女人那般感情用事。他不温不火,中规中矩,言行中不着任何别样的痕迹,也许是职业习惯使然吧?总之,他不会留下任何不利于自己的呈堂证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