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第5章 矛盾1
午后，小房间里，有点生锈的绿色摇头铁皮电扇吹得房间里的热气在团团转。二妈弯着腰从大方桌肚下用脚勾出一个小阿凳，踢到自己面前，她一手摇着大蒲扇，顺势坐下。房间里的热气吹得头发晕，她继续摇着扇子，热气一来就被她扑走。
二爷抱着个西瓜进门，递给坐在小阿凳上的二妈。二妈朝二爷使了个眼色，手指指里面的大房间。大房间里，五斗橱上的电视机放着倚天屠龙记。传来主角妈妈哭声，画面接着是她抱紧一个孩子说，千万不要相信女人。亚心坐在大床上摆弄着几个洋洋娃娃。有一个洋娃娃头上戴着皇冠，穿的衣服也是这几个娃娃里最美的，可是手臂的一边空空都撑不起来。近看才发现这只娃娃少了一条手臂，脚也被压得变形。看得出，亚心很心疼那个娃娃。陆涛靠在沙发上，一张大报纸盖在他的脸，连同半个身子也被遮起来，就像盖着一条毯子。随着陆涛的呼噜声，报纸也跟一呼一吸动起来。
二爷站在大房间门口，喊着，“陆涛，陆涛，陆涛。”陆涛躺着一动不动，亚心从大床中间爬到沙发那边，她用小手小心地摇着陆涛。陆涛脸上的报纸从身上滑了下来，他迷糊地坐起来。
“涛，你出来一下，你妈有话和你说。”二爷说完后立马就回到了小房间，好像完成自己的任务一样。
陆涛也起身跟着走了出来。
“阿爸说，你有话要和我说啊，什么话。”
“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和你爸过商量了，决定搬走了。亚心大了，你们三个人再睡一个床也不好。地方大点你们住的舒服点。你们心里的想法我们也考虑到了。”
“这个事你和亚心妈说啊，你和我说干嘛？”陆涛也是个不喜欢管事的，他确实也没能力管任何事。
“你不是我们儿子吗，妈有话当然找儿子说。”
陆涛听着二妈说的句句都是他的心里话句，自己也不知道还要接什么话。
二妈接着说：“你弟弟现在压力也大，以后他家孩子结婚肯定是要买房子的。”
“怎么，让我帮他买房子？”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妈把话说完呢？这里的房子要拆迁了，现在政策是房子里有多少人就给多少钱，你说我们家干嘛把这便宜给别人占，这钱不要白不要。”二妈边说脸色开始不好看。
“你们这是都商量好了？”陆涛还没说完就起身要走。二爷立马把桌子上二妈切好的西瓜递到他手里，一边说：“你妈不正在找你商量吗，你是老大，家里什么事都要你做主啊。”二爷自己也拿了一片西瓜，咬起来，他边吃边说：“好了，好了，老太婆，先别讨论了，大热天，说了这么多话，嘴巴不干啊，先吃瓜。”
房间里没人说话，只有老爷摇头扇左右摇摆和吃西瓜的声音，母子两人都摒着一口气在肚子里，不吃东西也饱的。吃这西瓜也是为了让自己冷静冷静。瓜籽吐在一个红色搪瓷面盆里，瓜籽弹到搪瓷盆落下的声音也都有些突兀。瓜吃完了，大家排队去洗了个手。他们就像看了场话剧，正在进行中场休息。只不过演员是自己观众也是自己。调整过后，开始下半场。
“涛，妈知道你心里面担心什么，你放心，妈会和你弟弟妹妹说，一切以你的利益为重。他们只能占别人的便宜，不能占了你的便宜。妈向你保证，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二妈这话一说，陆涛想着二妈在利益面前还是会维护自己的，于是就不挣扎了。做孩子不是不喜欢家长偏心，而是计较偏心的对象不是自己。做惯了大哥的人自然也是偏向自己家兄妹的。陆涛此时想的是要如何和亚心妈说这事。
“涛，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你把你那本户口簿拿出来，我让你爸去办加户口的事，你那本户口簿人家也要看。办好了马上还你。”这流程二妈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可陆涛是不会往这上面想的。
陆涛有些犹豫，虽说他心里是同意了，真要是付诸行动了，又是一次斗争。他走到大房间，用钥匙打开五斗橱最上面的那个抽屉。翻出一本暗红的本子，和亚心说：“你决定要不要把户口簿给奶奶。”说完后又转身对着二妈说：“这可是家里第三代人，让她决定要不要给你”
亚心小心地接过户口簿，她又看看了爸爸又看看了奶奶。奶奶看着她，爸爸也看着她，经过这么多年，她读得懂奶奶的意思，也明白爸爸的意思。她马上把户口簿给了奶奶，她觉得他们这样繁琐的程序耽误了她玩娃娃的时间，她不知道，她才是剧中的主角，这场剧由亚心谢了幕。
他们的话剧是谢幕了，大房间里电视剧倚天屠龙记却一直在放着。新世新村的居民们就像剧中争夺屠龙刀般渴望着这个传言早日成为现实。在希望与失望的更迭中，最后竟分不出真假，好似只是居民的夙愿，并无拆迁之事。这传言是控制人心的，是对新生活的希望，是希望通过它改变命运的渴求，新世新村的居民喜乐悲愁皆源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