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烟华》第3章日常
自从那天晚上吃过宵夜之后,严少和徐慧都还没有一次长时间面对面的说过话,即便是有交集的时候,也都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从柳二来包下美容院,这两个小姑娘好像就没十分开心过,人大概都是一样,与自己熟识了的朋友、同事分开了,说一点失落都没有,这是不现实的,要接受一个新的朋友或同事,也需要一个过程,柳二看上去就不及人家小吴的憨厚,一脸的精明相,人还没有小吴那么帅气,墩墩胖胖始终给人一种土里土气的感觉。
严少知道她们两个心里的想法,但情绪与工作还是需要区分开来的,再不高兴,也不能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当中。严少没有找她们二人谈话,自然是有一部分自己的心理因素,这几天他停留在大堂的时间都很短,不是来回走动就是侧着身子,他是有意回避与徐慧的目光直接交集,他始终觉得与徐慧的冒然相拥,甚至比他和別的女孩子之间的肌肤之亲还要过火,徐慧,她可是徐慧啊,平时是那么矜持的一个姑娘,在她的心里,原本是不会随便接纳一个男人的,那晚是自己鲁莽了,乘人之危了,虽然仅仅只是个拥抱,这样的举动,她定是碍于平时的情面,碍于自己是她的领导吧。其实,是严少想多了,那夜之后,徐慧就一直在等严少能走到自己的跟前来,能像平时那样坐在自己的旁边,然后握住自己的手,她想从他温暖的手心里感受到他内心也是一样的温暖,她的目光始终在寻找着他的目光,捕捉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然而,她失望了,几天来,他都是这样的躲避着自己,得不到他的一丝情感上的信息,她的落寞,并不完全是美容院换了主人,她感觉严少经过那夜之后,反而离她的距离比先前的远了许多。而严少必定是要找她们讲话,严少特地趁朱颜在的时候,轻声轻脚地走到吧台前面,严少先把目光落在朱颜脸上,然后又移到了徐慧身上,此刻,他的目光已被情绪整理过,他要让徐慧在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的慌张。徐慧睁大了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她似乎一直在期待什么,但是没有,她在严少投过来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找到。严少隔着吧台,声音一般的说:”关照你们两个一点事情,这柳二来承包我们的美容院,你们得配合他,美容院送过来的消费单一定要帮他们计加好了,每天晚上下班前,把他们的账单单独归归类,第二天中午上班来第一件事情,要和他把头一天的帐目清对好,不能有差错,你们想想啊,吴老板人虽不错,可他做事情始终含含糊糊的不利索,工作也不算积极,更是在经营上出了问题,我们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的有利条件,酒店里这么多的高端客源,他有时连一个客房上的游客都做不到,他自身没有问题吗?他不是没有问题,而是问题很大,如果再让他这般经营下去,影响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我们大家,最后更可能是我了。”她们两个听严少这般说,也觉得在理,小吴老板男长女相的性格,太缺少阳刚之气了,晓以利害的她们两个连连点头,眼见着她们的脸由多云变成了晴天,他伸手握了握徐慧搁在吧台面上的左手,随即转身往男宾部去了。盛颜望着他这看似无意的小动作,眼睛先是白了一下严少的背影,而后又看了一眼徐慧,似乎是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不悦,重重的坐下身子,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自从那天宵夜之后,严经理的言行似乎多了一丝别扭,是的,那晚,她是自己一个人先离开的,然后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会怎样呢?她的鬼脑筋闪了一下,朱颜不自觉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慧,徐慧没有表现,坐在一边,拿着那支圆珠笔在本子上不停地画着她的圈圈。
若兰是一名老足疗技师,说老是因为她已经有三十好几岁,在店里,技师大多在二十岁上下,像若兰这样必定是属于年龄大的了,若兰与推拿的老林是一对夫妻,两个人的年龄相差十三岁,若兰与严少同龄,是严少在若兰先前工作的酒店消费时认识的,严少见她长相较其它技师漂亮,看上去人又干练,便有意请她过来,若兰也觉得在一个地方上班呆得久了,是需要换换环境的,所以换一家店也是她心里盘算许久的事情。客人到一家店里消费,有喜欢找熟悉的技师,有的则喜欢找面生的,所以,一般一个技师在店里上班,在一年左右就要有所变动,技师们来回调动是最正常的,你在原先的店属于老员工,等你换了一个店,你在里面就是一名新员工,有些客人看到陌生的女技师,还会特意来点你。若兰到严少这边,老林先是有些不同意,老林知道,在这样的场所上班,对女性来说诱惑太大的,他对自己是没有信心的,与妻子一般同样靠双手来挣钱的男人,能有多大的优势所在,何况他们还是老夫少妻,这十三年的年龄差,不说有代沟,形象上也有明显的比较。老林也认识严少,因为严少跟若兰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在若兰旁边,妻子去留他是无法左右的,因为他知道若兰的个性,要强、倔强,不然当初也不会嫁他这大十几岁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不能让她落单,得跟着去,他站在一旁对严少说了老婆去他也要跟着,本以为这样说事情就可能不成,哪知道严少一口就答应了,这也是真的难为他了。
严少到休闲区的时候,若兰正在给一位点她的客人做脚,大厅昏暗的灯光下,稀稀拉拉的大概有二十多个客人躺着,屏幕上连续剧的情节吸引着大多看客的注意力,却丝毫没有吸引闲在一旁的老林,老林倚靠在最后一排的沙发床上,时不时的昂起头去看隔了三排正在为客人搓脚的若兰,若兰一边手上不停,一边与客人低低的说着话,由于电视的声音影响,老林什么也听不着,声音这东西也怪,几个人同样的距离,你若专注于它,它便是专为你的,而你无意于它,它也似乎是把你忘了,但你要是想从这两股混杂的声音里,把它们各个单独提出来,那就不可能了,此时的老林就是想把自己老婆和人家窃窃私语的声音单独提到耳朵里来,怎耐就是一片噪音。严少站在休闲区的门口,先看了一眼这不知所措的男人,再看看正和颜悦色与客人说笑的若兰,他知道必定会有这般尴尬的境地,当初他同意老林来,也是有自己想法的,现在所有的大型休闲场所,都是异性按摩,男人为男人推拿敲背早已行不通了,你老林到时会因为生意不上手,自己打退堂鼓的,这不需要自己到时候说,如今看来还真的不假,扬城本地的客人他大多做不到,只有从客房过来消费的一些客人,他们因为人数多,老林可以插进去,也算是蒙混过关吧。
桑拿部一共二十多名服务人员,除了几位普通的服务生,余下的都是技师,她们是一个特殊行业的特殊群体,她们每天要单对客人服务,其中有很大的利害关系,需要一个管理者具有敏锐的目光,当然了,这一点对于严少来说,已然不算什么。
此时上的客人算多,三十多个包厢基本上都已经客满了,连他自己常休息的405也上了客,服务生王娟她玲珑得很呢,严少平时休息的房间,不到最后一个包厢了她都都不会安排。王娟与同在包厢服务的小许都是安徽人,虽然才二十一二岁的年龄,来扬城打工都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这两个小姑娘家里的经济条件都不算好,平时自身也比较节俭,她们把这份节俭的品质还带到自己的工作之中,比如过道的灯光与房间里的空调,它们什么时候需要打开,或该在什么时候关掉,都掌握得妥妥的。严少到小吧台时,小许正带一位客人往前面包厢里去了,只有王娟一个人在吧台前整理着杯子,她见严经理过来,便把身子往墙边靠了靠,以为严少要进吧台里面去,给他让出一个过道来,因为手上沾了水,展着的手臂张开十个手指扬着脸微笑着。
严少没有进去,只站在吧台前问她:“累不累?”是的,累不累是严少常常对员工们说的一句话。“不累,”王娟一边回答,一边拿过84消毒液弯着腰往红色的塑料桶里挤了一点,她见严经理没有进吧台的意思,便又侧着身子把先前撤下来的茶杯,一个一个的轻轻放进刚才对过84的水里,严少平时对这些从外地来的服务生是特别的关照,他知道食堂的伙食虽然不差,但整天吃这些,身体也会有亏空的时候,有一次,三楼的杨老板来休闲厅午休,他便靠过去和他说了,以后上面有人家办酒席,有未动过筷子的于净菜,偶尔能送下来点,给这些年轻人改善改善伙食,杨胖子和严少平时关系比较好,对于这么个顺水人情,自然是能够照办的,此后,是凡遇到人家办酒席,有整锅未动的鸡鸭,杨老板都会让三楼服务员给送来一两盆,严少允许王娟她们把砂锅端到过道最东头的游泳池那边,因为除了夏季,泳池平时都不对外开放,整排的桌椅都闲置着,王娟她也知道,这是严经理把她们当自己家的妹妹一般看待的,所以上班的时候,再脏再累的活,都不会抱怨,小许那口气:年轻人再累,睡一觉醒来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小许从过道那头走过来,左手在扶摸着右手的手面,脸上有些没好气的,严少和王娟两个人都看出了事情,一定是在客人那边吃了什么亏,果不其然,没有用问,小许说:“妈的,这个色鬼,把他带包厢,他让我坐在他旁边,说有话要与我说,我又不认识你,与你有什么话说,我没睬他,他就硬拉我的手,我使劲挣脱他,把手都弄红了,呸!呸!呸!”小许没好气的又拐过头,往那方向呸了三口。
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场所,是时有发生的,在外面看上去人五人六的一个人,到了这里,有时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人模狗样的,然后等他们再穿上自己的衣服出了酒店的门,一副假正经的嘴脸又显露出来。这一点,严少太了解了,大多数人的真实面目是被隐藏了的,人的本性虚伪,是不需要找东西来证实的,每个人自己的心里就有一杆秤,每个人都能窥见自己身上的缺点,除非你觉得那些负面的东西不算什么。严少摇摇头,重重的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面对这种情况,往往也只能是摇摇头罢了,休闲场所,鱼龙混杂,你要是讲究天天都有架吵,也有架打,做生意你得忍耐啊,其实,糟心事的人,也不是仅仅就在他们这个行业才会出现。
严少让小许先去女浴区把手洗一洗,这刻,刚才带进包厢的那个客人打开门吵吵的喊着要服务,严少让王娟不作声,自己则回了一句:“好的,好的,马上到,”吧台旁边的技师房里,6号探出头来,严少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说:“让9号去!”技师排钟都是按顺序的,想来6号应该排头钟,但有些酒多或难缠的客人,还需要对应的江湖老手去扛,不然,这种服务让生嫩的技师去做,可能做到半途就下来了,也有可能服务做了,客人不满意,不认单,老江湖需要老江湖去应对,他们看上去是旗鼓相当,其实,社会上的老江湖,与服务场所里的许多技师过招,根本无胜算可能。一个技师,一天得为五六个客人服务,每一客人的性格又不相同,每一个钟点至少要服务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你与他说话沟通,每一步她都在察颜观色,最后会让他心服口服,即便是不服的,也让他无可奈何,从事这个行业的,她们一年、五年、十年,要接触多少人,要听多少人的鬼话,她们也同样要说多少鬼话,她们有时要编一个故事,这故事编得再假,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拿出来讲于人听,最后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9号技师能做到这一点,她二十七八岁,个头得有一米六七,长相虽说普通,但一张嘴从不饶人,从扬城刚有女性进入这个行业,她便是头一茬,她也算是老实,许多与她共事过的姐妹,在相互诱惑下,有的傍了大款,有的攒了不少钱,她呢,就这般大大咧咧的做事,大大咧咧的做人,就落得个辛苦,钱没余多少。
9号推门进去的时候,这六十多岁的男人如一条被刮了毛的白猪搁在窄窄的床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