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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教堂的钟声,如同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在艾琳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钟声代表着知识。是文字,是算术,是超越眼前这片田野和泥泞道路的、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对于内里居住着一个曾经在题海中搏杀出灵魂的林琳而言,这种召唤几乎是本能般的强烈。

然而,冲动在这里是奢侈品。她必须权衡。

首先,是家庭的阻力。父亲约翰大概率会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一个佃农的女儿,学会挤牛奶、烤面包、缝补衣物才是正理,识字有什么用?难道上帝会因为你认识字母就赐给你更好的收成吗?母亲玛丽或许会稍微开通一点,但前提是,这不能影响她分担家务。任何额外的、不能立刻转化为食物或节省劳力的要求,在这个家庭里都显得不合时宜。

其次,是村里的目光。去星期日学校的孩子,并不太多。大多是些家里略有盈余、父母对孩子略有期盼的自耕农或小工匠的子女。像米勒家这样的佃农家庭,孩子能跑能跳后就算是半个劳动力了。她一个女孩跑去,会不会显得“不安分”?会不会引来闲言碎语?

艾琳默默地观察了几天。她注意到,牧师罗伯特先生是个面容清癯、眼神温和的中年人,似乎并不排斥穷人家的孩子。她也注意到,有几个和她家境况类似的女孩子也偶尔会去,虽然断断续续。

机会需要创造,也需要包装。

她没有直接提出要求。而是在一个傍晚,玛丽因为计算下周要去磨坊换多少麦子而皱着眉头、用手指在沾了灰尘的桌面上划拉时,艾琳状似无意地凑过去,小声地、带着点孩童的好奇口吻说:“妈妈,我昨天听贝克家的小苏茜说,罗伯特先生教他们用符号记数,好像比用手指算容易一点。”

玛丽的手指停住了,她抬起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艾琳:“符号记数?”

“嗯,”艾琳点点头,眼神尽量保持天真,“她说就像画小棍子,一根代表一,画个圈代表十……好像不容易弄错。”

玛丽没说话,只是重新看向桌面那些无形的数字,眉头锁得更紧了。与磨坊主和杂货店主的账目往来,是她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她不识字,全凭记忆和心算,吃亏是常事。

艾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知道,种子已经埋下。她需要让母亲自己意识到,那个“无用”的星期日学校,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用处”。

接下来的几天,她更加勤快地完成所有指派的家务,甚至在小汤姆偷懒时,主动去做了他那份捡柴火的活儿。她表现得比平时更加顺从、更加“有用”。

时机在一个雨后的下午降临。玛丽带着艾琳去杂货店,用积攒的鸡蛋换一些盐和针线。杂货店主霍布斯先生拨弄着算盘珠子,嘴里报出一个数字。玛丽在心里默算着,脸色有些迟疑,她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艾琳,轻轻拉了拉玛丽的衣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妈妈,霍布斯先生好像多数了两个鸡蛋的钱。”

玛丽一愣,猛地看向女儿。艾琳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只是凭感觉瞎蒙的。

玛丽深吸一口气,转向霍布斯先生,语气尽量平和:“霍布斯先生,请您再算一遍好吗?我好像记得……”

霍布斯先生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在玛丽坚持的目光下重新拨弄了算盘。片刻后,他咕哝了一句:“哦,是看错了一行。”然后更正了价格。

回家的路上,玛丽沉默着。手里的盐和针线似乎比往常沉重了些。她不时地瞥一眼身边默默走着的艾琳。是巧合吗?还是……

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艾琳,你怎么知道的?”

艾琳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我也不知道,妈妈。我就是……就是觉得好像不对。可能是我听错了霍布斯先生第一次念的数字?”

这个解释并不能完全说服玛丽。但她没有深究。节省下来的两个鸡蛋的价值,是实实在在的。她看着女儿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松动了一下。

几天后,当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时,玛丽正在院子里用力捶打着待清洗的床单。她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对着坐在门口剥豌豆的艾琳,用一种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实则经过了思量的语气说:

“你要是真想去听罗伯特先生讲那些……符号,就去吧。”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严厉,“不过,家里的活儿不能落下,安妮也要看着点。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惹事,或者耽误了正事,以后就别想了。”

艾琳剥豌豆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了一下,但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欣喜若狂的表情。她只是抬起头,看着母亲,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做完活儿再去的。”

她继续低头剥着豌豆,动作依旧稳定,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第一步,成了。

她没有立刻扔下豌豆跑向教堂。而是耐心地将所有豆子剥完,收拾干净,又检查了熟睡中的安妮,这才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迈开步子,朝着村庄中心那座小小的、石砌的教堂走去。

她的步子不大,但很稳。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将她瘦小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这条路,她曾在心里模拟过很多次。如今真正走在上面,脚下的碎石和泥土感格外清晰。她知道,这并非通往坦途,只是拿到了进入一个更广阔、但也可能更复杂世界的入场券。那个世界里,有她渴望的知识,也有新的、未知的挑战。

但她无所畏惧。对于一個曾经将“做题”视为生命底色的人来说,有题可解,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她走到教堂附属的那间低矮小屋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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