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周末,美术学院的画室里飘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味道。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落在苏晚星握着画笔的手背上,把她指甲盖里残留的靛蓝色颜料照得格外明显。
她正对着画布上未完成的风景发呆,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落下。画布上是城郊的枫树林,她上周跟顾景然一起去采的风——那天顾景然骑着电动车载她,她坐在后座,抱着画板,风里都是枫叶的甜香。顾景然还特意停在一棵最大的枫树下,帮她捡了几片最红的叶子,夹进她的素描本里,说“这样你画的时候就能想起今天的风了”。
想到这里,苏晚星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指尖轻轻碰了碰素描本里那片枫叶,叶子边缘已经有点卷边,却还是红得耀眼。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顾景然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他昨天晚上还跟她说“明天要是画累了,我给你带你喜欢的那家芋泥千层”,语气里的温柔像裹了糖的棉花,让她心里软软的。
她咬着唇,编辑了一条消息:“我在画室呢,你今天忙吗?”打完又觉得太直白,删了重写,改成“画室的阳光好好,就是有点想喝奶茶了”,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小兔子的表情,才点了发送。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她赶紧拿起看,是顾景然的回复:“刚忙完学生会的事,马上过去找你,奶茶要三分糖加珍珠,对吧?再给你带芋泥千层,等我。”
苏晚星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星的湖面。她把手机放在画架旁边,指尖在画布上轻轻扫过,连之前觉得难调的枫红色,好像都变得容易了些。她蘸了点赭石色,小心翼翼地勾勒枫叶的脉络,心里满是期待,连画室门口传来脚步声都没立刻察觉。
“在忙什么呢,这么认真?”顾景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笑意。
苏晚星猛地抬头,就看见他拎着奶茶和蛋糕盒子走进来,灰色的连帽衫衬得他眉眼更显阳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却透着少年气。他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低头看她的画布:“画得不错啊,比上次采风的时候更有感觉了。”
他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耳后,苏晚星的耳尖瞬间红了,手里的画笔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没画完呢,总觉得颜色不对。”
“慢慢来,别急。”顾景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自然又亲昵,“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一会儿该饿了。”他把芋泥千层从盒子里拿出来,递到她面前,“我特意让老板多加了芋泥,你不是说上次的不够多吗?”
苏晚星接过叉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芋泥的香甜裹着奶油在舌尖化开,甜得她心里发暖。她抬头看顾景然,他正靠在画架上看着她笑,眼神里的温柔好像要溢出来。她咬着叉子,小声说:“谢谢你啊,总是这么照顾我。”
“跟我还客气什么。”顾景然笑了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对苏晚星说,“对了,学生会那边还有点事,我得先过去一趟,你吃完东西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会儿,我忙完再过来陪你。”
苏晚星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快去忙吧,别太累了。”
“知道啦。”顾景然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奶茶记得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晚星才低下头,继续吃着芋泥千层,只是刚才那股甜意好像淡了点。她拿起奶茶,插了吸管喝了一口,三分糖的甜度刚好,是她喜欢的味道,可她看着手机里顾景然的头像,总觉得刚才他看手机时的表情有点奇怪,却又很快说服自己——学生会的事肯定很忙,他肯定是累了。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画布上,蘸了点深红色,仔细地给枫叶上色。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脸色不太好。
“晚星!你跟顾景然在一起呢?”林溪走到她面前,语速很快,眼神里满是急切。
苏晚星被她吓了一跳,画笔差点掉在地上。她抬头看着林溪,疑惑地问:“没有啊,他刚去学生会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什么学生会!他根本就没去学生会!”林溪把手机递到苏晚星面前,屏幕上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发消息的人备注是“欣欣”,头像却是个陌生的女生,“你看这个!我刚才在南门的奶茶店看到顾景然了,他跟一个女生坐在一起,聊得可开心了,我还听见他说‘等会儿带你去看电影’!我偷偷拍了照片,还找朋友要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你看,这女生问他‘你不是说跟朋友在忙吗’,他说‘跟她就是随便应付一下,我心里只有你’!”
苏晚星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指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好像停了。聊天记录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得她眼睛发疼——那个女生发的消息时间,刚好是顾景然跟她说“去学生会忙”的时候;而顾景然回复的“随便应付”,像一把冷水,浇得她从头凉到脚。
她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手里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颜料盘里,靛蓝色的颜料溅到了白色的画布上,像一块难看的污渍。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有点发颤:“不可能……这肯定是假的,你是不是看错了?顾景然不是那样的人,他刚才还来给我送了蛋糕和奶茶,他说他去学生会……”
“送奶茶又怎么样?”林溪急得提高了声音,把手机里的照片点开给她看,照片里的顾景然正对着对面的女生笑,手里拿着两杯奶茶,跟他给苏晚星买的是同一家,“你看!这就是他!我怎么可能看错?那个女生我认识,是舞蹈学院的,前几天还在朋友圈发过跟顾景然的合照,只是分组了,没让你看见!晚星,你别傻了,他就是在骗你!”
苏晚星盯着照片里顾景然的笑容,那笑容和刚才对她笑的时候一模一样,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可现在看在眼里,却觉得无比刺眼。她的指尖冰凉,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想反驳,想找借口,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不是经常跟你说‘在忙’,然后好半天不回消息?是不是总说‘下次带你去’,却从来没兑现过?”林溪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软了点,带着心疼,“晚星,我不是故意要挑拨你们,我是怕你被骗。顾景然这个人,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他太会说了,说的比做的多,你别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
“不是的……”苏晚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哭腔,眼眶红得像兔子,“他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只是……只是跟那个女生是朋友,聊天记录是误会,照片也是角度问题……林溪,你别这么说他,他对我很好的,他记得我喜欢的奶茶甜度,记得我爱吃芋泥千层,他怎么会骗我呢?”
她像是在说服林溪,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把手机推回去,避开林溪的目光,低头看着画布上那片溅了颜料的污渍,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她不愿意相信顾景然是骗子,不愿意承认自己满心欢喜的喜欢,只是别人“随便应付”的玩笑。
林溪看着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样子,又急又气,却又心疼她:“晚星!你怎么这么傻啊?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替他说话?他要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会跟别的女生暧昧不清?你醒醒好不好!”
“我没有傻!”苏晚星突然抬起头,声音提高了些,眼泪差点掉下来,“林溪,这是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了?你根本不了解他,你只是看到了表面,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哽咽了。其实她心里也慌,林溪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之前忽略的那些细节里——顾景然偶尔不回消息的间隙,他说过却没兑现的承诺,他看手机时偶尔躲闪的眼神……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往坏处想,一直把那些当作“忙碌”的借口。
林溪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只剩下无奈和心疼。她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起来,声音放轻:“晚星,我不是要管你的事,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你要是不愿意相信,我也不逼你,但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别什么都掏心掏肺地给他。”
说完,林溪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带上了门。
画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晚星的呼吸声,带着细微的颤抖。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画布,那片靛蓝色的污渍格外刺眼,像她此刻的心情,满是狼狈。她拿起手机,点开和顾景然的聊天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想问问他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却迟迟不敢按下发送键。
她怕得到的答案,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苏晚星猛地抬头,以为是顾景然回来了,心里又慌又期待,却看见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白色的袋子放在地上,袋子上印着颜料店的logo——是她上周跟顾景然抱怨过“一直缺货”的那支进口赭石色颜料。
她愣了一下,走过去拿起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那支缺货的颜料,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她展开便签,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字迹:“听说你找了很久,刚好看到有货,记得按时吃饭。”没有署名。
苏晚星的心里瞬间暖了一下,刚才的委屈好像被抚平了些。她拿着便签纸,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肯定是顾景然,他肯定是知道她想要这支颜料,特意去给她买的,还不好意思署名,怕她觉得麻烦。他刚才跟那个女生,肯定是有误会,他心里还是在乎她的。
她拿起手机,给顾景然发了条消息:“谢谢你送的颜料!我太喜欢了,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发完还加了个开心的表情,仿佛刚才林溪带来的阴霾都消失了。
她没看到,画室对面的梧桐树下,陆沉渊正站在那里,手里还攥着另一张没送出去的便签——上面原本写着“别太累,我在楼下等你”,现在却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他刚才看到林溪气冲冲地离开,担心苏晚星,就绕到颜料店,把她念叨了很久的颜料买了送过来,却没敢进门,只敢把袋子放在门口。
他看着苏晚星拿着颜料开心的样子,看着她给顾景然发消息时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地绞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苏晚星肯定以为颜料是顾景然送的,他甚至能想象到顾景然收到消息后,会怎么敷衍地回复,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她一次次为别人的谎言心动,看着她把自己的真心当作无关紧要的路人。
陆沉渊的喉结滚了滚,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红印。他慢慢往后退,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直到画室的窗户再也看不见苏晚星的身影,才停下脚步。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苏晚星的聊天框——里面还是上周她问他“物理题怎么做”的记录,他的回复她还没读。
他看着那个灰色的“未读”标识,心里一片冰凉。
而此刻的苏晚星,正拿着那支赭石色颜料,小心翼翼地挤在颜料盘里,想着等顾景然回来,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她完全没注意到,便签纸上的字迹,和上次帮她捡画稿时,陆沉渊留在画稿边缘的签名字迹,一模一样。
她更不知道,此刻的顾景然,正在电影院的检票口,对着那个舞蹈学院的女生笑,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而手机里苏晚星的消息,他只扫了一眼,就随手调成了静音,对身边的女生说:“别管无关的人,我们进去吧。”
画室里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在苏晚星的画布上,把那片枫树林照得温暖又明亮。可她不知道,这片她以为满是甜蜜回忆的风景,很快就会被现实的冷水浇透;而那个默默为她送来颜料的人,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一次次为她挡下风雨,却始终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低头调着颜料,嘴角还带着笑意,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顾景然的回复:“喜欢就好,刚忙完,晚点找你。”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把林溪的提醒和心里的那点不安,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只是她没看到,顾景然回复消息时,身边女生疑惑的眼神,也没听到女生问的那句:“谁啊?这么重要,还特意回复。”更没听到顾景然轻描淡写的那句:“没什么,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可沉浸在甜蜜里的苏晚星,什么也没听见。她的画笔在画布上落下,勾勒着她以为的美好未来,却不知道,这条路的前方,早已布满了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