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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小说《城里城歪》章节在线阅读

城里城歪

作者:村中小武

字数:145757字

2025-12-22 连载

简介

一本引人入胜的东方仙侠小说,城里城歪,正在等待着你的发现。小说中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让读者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世界。作者村中小武的精湛文笔和细腻描绘,更是为这本小说增添了不少色彩。目前,小说已经连载,让人热血沸腾。快来加入这场阅读盛宴,145757字的精彩内容在等着你!

城里城歪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送不走的活阎王

在丞相府为奴十年,我终于偷到兵符。

逃往敌国前,我故意给李潜诚下了剧毒。

看着他七窍流血,我笑着告诉他:“你父亲杀我全家时,就该想到今日。”

新朝为将,我率军踏破故国山河。

金殿之上,用剑指着龙椅上的他:“李潜诚,你也有今天。”

他却握住我的剑锋,笑得疯狂:“你以为,当初的毒为什么没发作?”

“因为从你进府那刻起,我就日日服用微量毒药——只为了陪你玩这场复仇游戏。”

“现在游戏结束了,妹妹。”

夜雨敲打着丞相府的青瓦,急促如逃命的鼓点。沈青梧浑身湿透,紧贴在回廊的阴影里,冰凉的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发梢滴落,渗进粗布衣裳,她却感觉不到冷。掌心下,那块青铜铸就的兵符棱角分明,硌得皮肉生疼,也压不住胸腔里那颗快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十年了。

从十岁那年被拖进这吃人的府邸,从锦衣玉食的沈家大小姐沦为最下等的粗使奴婢,她等的就是这一刻。丞相李牧,那个在朝堂上温文尔雅、却在她家满门抄斩的刑场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的男人,他的命脉,此刻就在她手里。还有他那个儿子,李潜诚。

她最后一次,望向府邸深处,李潜诚所居的“澄心斋”方向。雨幕深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几点昏黄灯火在风雨中飘摇,如同鬼火。那灯火下,此刻想必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她半个时辰前,亲手在李潜诚惯用的那套雨过天青瓷茶具的内壁,涂上了“七日断魂散”。无色无味,遇热即融。算算时辰,药性该发作了。

沈青梧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李潜诚,丞相独子,京城有名的纨绔,也是这十年里,将她呼来喝去、视如草芥的“主子”之一。给他下毒,并非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却是最让她心头快意的一环。凭什么他李家人能安享富贵,而她沈家就要在地底腐烂?

她转身,像一只真正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浓的黑暗,循着早已摸透的、连接府外污渠的隐秘路径,消失在茫茫雨夜。

三日后,北境,苍茫的弋阳关下。

沈青梧跪在坚硬冰冷的军帐地面上,额头触地,双手高高托起那枚象征着南陈全国兵马调度的青铜虎符。帐内炭火噼啪,映着上首那位北燕主帅慕容厉深刻而冷硬的脸廓。他鹰隼般的目光落在虎符上,又缓缓移到沈青梧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估量。

“南陈丞相府奴婢,沈青梧,”她的声音因长途奔逃和紧绷的心弦而沙哑,却字字清晰,“献上传国虎符,并南陈北境十三处关隘布防详图,只求燕军容身,许我复仇。”

慕容厉久久不语,帐内只有火焰吞吐的声响和帐外呼啸的风声。良久,他起身,沉重的战靴踏在地毡上,无声,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走到沈青梧面前,取走虎符,冰凉的手指无意间划过她的掌心。

“沈家……沈儒林的女儿?”他忽然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沈青梧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的灼热。“是。”她抬起头,脸上污迹斑斑,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十年积压的恨火与孤注一掷的决绝,“沈家一百三十七口,只剩我一人。”

慕容厉看着她,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褴褛的衣衫和狼狈的外表,直看到骨子里去。忽然,他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虎符,我收了。人,我也收了。从今日起,你是我慕容厉麾下先锋营一名士卒。但记住,”他俯身,气息带着边塞风沙的粗砺,“北燕不养无用之人,更不养只知私仇、不顾大局的疯子。你的命,你的仇,都得用军功来换。”

“沈青梧领命!”她再次叩首,这一次,背脊挺得笔直。

接下来的两年,是血与火淬炼的两年。先锋营,北燕军中最锋利也最易折的刀锋。沈青梧从最低等的步卒做起,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在尸山血海中挣命。她比任何人都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无数个濒死的夜晚,她咬着破布,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是父母慈爱的面容,而是李潜诚接过那杯毒茶时,那漫不经心的、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那毒,该发作了吧?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死得丑陋不堪。每每想到此,她身上新增的伤疤似乎都不那么痛了。

她的悍勇与近乎自毁的作战风格很快引起了慕容厉的注意,加之她献符有功,身份特殊,提拔的速度快得惊人。百夫长,千夫长,偏将……直到在一次奇袭南陈粮草重镇的战役中,她率三百死士,迂回百里,冒死点燃敌营,为大军的正面强攻创造了决定性的战机。那一战,她身被数创,左颊添了一道从眼角划到下颌的狰狞伤疤,却也在战后被慕容厉亲手擢升为游击将军,独领一军。

庆功宴上,篝火熊熊,肉香酒气弥漫。慕容厉当众将一杯烈酒递到她面前,火光映着他眼中罕见的激赏:“沈将军,此战首功!这道疤,是你勇武的勋章,亦是南陈国运的裂痕!”

沈青梧接过,一饮而尽。烈酒如火线般烧灼喉管,却暖不了她胸腔里那块寒冰。她摸着脸上凹凸的疤痕,目光投向南方漆黑的夜空。李潜诚,你看见了吗?这只是开始。

时机终于成熟。北燕厉兵秣马已久,南陈却因丞相“病重”(沈青梧知道,那不过是李潜诚中毒后,李家放出的遮掩烟雾)、朝局不稳而日渐衰颓。慕容厉拜沈青梧为前军主将,率五万精锐,叩关南下。

战事出乎意料地顺利,甚至顺利得让沈青梧心头偶尔会掠过一丝不安。南陈守军似乎总在关键处差了一口气,防线一触即溃。她踏过曾经熟悉的山水城池,如今皆在战火中变色。她骑着高头大马,铁甲寒光,穿过废墟和硝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惊慌逃窜的南陈百姓,看着跪地请降的南陈官吏。心底不是没有波澜,但那波澜很快被更深的恨意与一种空洞的麻木覆盖。

直到兵临南陈国都——建康城下。

这座她出生、长大的都城,曾经繁华如锦,如今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城头旌旗残破,守军面如土色。攻城战持续了三天三夜,血流漂杵。最终,燕军撞破了沉重的朱雀门。

沈青梧一马当先,冲入城内。街道空旷,唯有马蹄声和军队行进的金铁交鸣在回荡。直扑皇城,宫门早已洞开,宦官宫女作鸟兽散,昔日庄严肃穆的宫殿,此刻只剩下一种濒死的寂静。

她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剑,一步步踏上太极殿那漫长的汉白玉阶梯。脚步落在光洁的石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一声声,敲打在她自己的心上。殿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晦暗。

终于,她站在了金殿之中。

高台之上,那盘踞着金龙、象征着南陈至高权柄的龙椅,居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只是那龙袍有些不合身,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他一只手随意地支着额角,仿佛只是小憩,而非亡国之君面对破国的将军。殿内没有侍卫,没有宫人,只有他们两人,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陈旧的熏香与新鲜的血腥混合的诡异味道。

是李潜诚。

沈青梧瞳孔骤缩。即使隔了这么远,即使他穿着龙袍,她依然能一眼认出。他没有死。不仅没有死,看样子,还在她逃离后不久,就坐上了这张龙椅。老皇帝呢?李牧呢?无数疑问瞬间涌上,但很快被更汹涌的恨意扑灭。他没死,更好。她要亲手了结。

她举起了手中的剑,剑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直指龙椅上的那个人。

“李潜诚,”她的声音嘶哑,裹挟着两年战火风沙的粗砺,和十年忍辱负重的毒液,“你也有今天。”

龙椅上的人,缓缓放下了支额的手,抬起头。

沈青梧呼吸一窒。

那张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冷玉般的光泽。比她记忆里瘦削了许多,轮廓更加锋利,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总是盛满轻浮、嘲弄或是不耐烦的眼睛,此刻却幽深得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丝毫情绪,只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寒光凛冽的剑尖。

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带着疯狂意味的笑容。这笑容让他苍白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却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他慢慢站起身,明黄的袍袖垂下。他没有呼救,没有惊慌,甚至没有试图去拿龙案上或许存在的武器(沈青梧注意到,那里空空如也)。他就这样,一步步,从容地,甚至带着点闲适地,从高台的台阶上走下来,走向她,走向那柄随时可以刺穿他喉咙的利剑。

沈青梧握剑的手更紧,指节泛白,厉声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你!”

李潜诚恍若未闻。他走到她面前,三步之外停下。这个距离,她可以轻易地将剑刺入他的胸膛。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停留了一瞬,笑意更深,也更冷。

“杀我?”他轻声重复,嗓音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沈青梧,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杀得了我吗?”

“你以为,当初你偷偷抹在我茶杯里的那点‘七日断魂散’,为什么没有发作?”

沈青梧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

李潜诚笑意盎然,那笑容里淬着剧毒,也闪着某种异样的兴奋。他缓缓地,向她手中的剑尖伸出手。不是格挡,不是抢夺,而是……握了上去。

沈青梧下意识想缩手,却被他冰凉的手指坚定地握住剑身。锋利的刃口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沿着剑脊蜿蜒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笑着,紧紧握着那割肉的剑锋,甚至将脖颈往前送了送,让剑尖几乎抵住他的喉结皮肤。

“因为我从你进府的那一天起,”他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情人间耳语,却字字如冰锥,凿进沈青梧的耳膜,凿碎她所有的认知,“就在服用微量的‘七日断魂散’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的好妹妹,你以为你是在复仇?”

“不,”他摇头,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你只是我无聊日子里,一场精心设计、亲自参与、并乐在其中的……游戏。”

“现在,”他手上用力,鲜血涌得更急,顺着剑身流到沈青梧握剑的手上,温热粘腻,“游戏结束了。”

那温热的、属于李潜诚的血,沾满了沈青梧的手指,顺着剑柄与手掌的缝隙蜿蜒流下,粘腻、滑凉,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这触感如此真实,真实到将她从巨大的冲击和荒谬感中猛地拽回现实。她像是被烫到一般,五指剧颤,几乎要握不住剑柄。

“……你疯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回荡,干涩、陌生,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疯?”李潜诚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金碧辉煌又冰冷彻骨的殿宇里碰撞出诡异的回音。他握着剑锋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任由刃口更深地切进皮肉,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或许吧。日复一日咀嚼着毒药,看着一只心怀叵测的小老鼠在眼皮底下小心翼翼、自以为隐秘地打洞,筹划着那可笑的复仇……这日子,不找点乐子,怎么熬得下去呢?”

他的目光粘稠地缠绕在她脸上,掠过那道从眼角划到下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狰狞的疤痕,最终锁住她的眼睛。“这道疤,不错。比你以前那副温顺乖巧、任人拿捏的模样,有意思多了。是在北边打仗留下的?慕容厉倒真舍得用你。”

沈青梧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十年!整整十年!她每一个忍辱负重的日夜,每一次偷偷搜集信息时的心惊胆战,逃离前下毒时那混合着恐惧与快意的颤抖,还有这两年在尸山血海里挣命、靠着对他的恨意才支撑下来的每一刻……在他眼里,竟然只是一场“游戏”?一场他冷眼旁观、甚至主动服毒配合的“乐子”?

“为什么?”她齿缝间挤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浸透了血与冰,“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潜诚,你李家杀我满门,我与你,本该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仇敌?”李潜诚歪了歪头,这个曾经让她觉得轻佻的动作,此刻却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恶意。“多无趣的关系。沈青梧,从你被拖进丞相府那天,像只淋湿的小猫一样瑟瑟发抖,眼睛里却藏着怎么也烧不尽的火开始,你就不是我的‘仇敌’了。”他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加深,那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你是我发现的,最有趣的‘玩具’。看着玩具努力想要反抗,想要复仇,不是比单纯地毁掉更有意思吗?”

他微微向前倾身,剑尖又抵进他咽喉皮肤半分,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他毫不在意,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般的絮语:“你猜,你每次偷偷摸摸去书房附近转悠,是谁故意调开了守卫?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真的能瞒过府里所有的眼睛?还有那次,你差点被管事嬷嬷发现私藏地图,是谁恰好‘路过’,替你遮掩了过去?嗯?”

沈青梧如遭雷击,脑海中那些曾经觉得侥幸的、蹊跷的细节,此刻被他的话串联起来,拼凑成一幅让她浑身发冷的真相。原来她自以为是的隐忍和谋划,从头到尾都暴露在他的注视之下,甚至是在他的“纵容”和“推动”下才得以进行!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玩弄于股掌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猛地抽剑,想要摆脱他紧握的手,脱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然而,李潜诚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她抽剑的刹那,他松开了剑锋,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却如毒蛇吐信,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扣向她的手腕脉门!动作之快,力道之巧,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或久病之人应有的身手!

沈青梧征战两年,生死搏杀的经验让她几乎是凭借本能侧身躲闪,同时剑势一转,横削向他手臂。李潜诚不退反进,另一只手袍袖一拂,一股阴柔却强劲的力道撞在剑身侧面,竟让她手腕一麻,剑锋偏了数寸,擦着他的衣袖掠过,带起几丝明黄的丝线。

他顺势贴近,两人瞬间近在咫尺。沈青梧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陈旧熏香和淡淡苦涩药味的、独属于他的气息,也能看清他苍白皮肤下隐隐浮现的、不正常的淡青色血管脉络。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疯狂之下,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的专注和评估,仿佛在欣赏一件瓷器上新出现的裂痕。

“身手不错,看来北燕没白待。”李潜诚低语,扣向她脉门的手如影随形。

沈青梧左手成拳,直击他肋下空档,右脚悄无声息地踢向他小腿胫骨。李潜诚身形诡异地一扭,如同没有骨头般,以毫厘之差避开,扣向她手腕的手指却始终不离方寸。几招迅捷无声的交锋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两人谁也没能真正制住对方,又同时向后跃开半步,重新拉开距离。

沈青梧气息微乱,握剑的手心沁出冷汗。李潜诚则站定,甩了甩依旧在流血的手掌,仿佛只是甩掉一点灰尘,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始终未散。方才短暂的交手,让她彻底明白,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可以轻易毒杀、只会欺压奴仆的丞相公子。他深藏不露,身手诡异,心思更是莫测如深渊。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青梧稳住呼吸,剑尖重新指向他,杀意比之前更加凝实,却也掺杂了更多的惊疑和忌惮。

李潜诚没有立刻回答。他好整以暇地舔了一下自己掌心的伤口,尝到血腥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仿佛那味道别有趣味。他抬眼,看向沈青梧身后,太极殿那洞开的大门之外。天色不知何时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着皇城的飞檐斗拱,远处似乎传来了燕军士兵搜索宫殿的隐约呼喝和脚步声,正在向这边逼近。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着她的问题,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索然,又带着点终于等到结局般的疲惫与兴奋交织的复杂情绪。“游戏总有通关的时候,妹妹。你拿到了兵符,逃去了北燕,带着大军打回来了,现在,还用剑指着我的喉咙……”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如你所愿”的姿势,染血的明黄袍袖展开,像垂死的蝶翼,“你看,你的复仇剧本,不是完成得很圆满吗?”

“只是,”他话音一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针,刺向她,“这场戏,我看腻了。演员也该下场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沈青梧耳尖微动,捕捉到了殿外传来的、不同于燕军整齐脚步声的另一种声音——极其轻微,像是许多只猫在琉璃瓦上同时跃过,又像是秋风吹动枯叶,正从四面八方的殿顶、廊柱阴影中迅速合围而来!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

是埋伏!李潜诚早有准备!他刚才所有的言语刺激、看似疯狂的举动,都是在拖延时间,或者说,是在享受他“游戏”终章前最后的戏弄!

沈青梧背脊瞬间绷紧,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中计了!从一开始,她踏入这座宫殿,就踏进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什么亡国之君穷途末路,都是假象!

“你以为,引慕容厉的大军入城,攻破皇城,你就赢了?”李潜诚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笑意终于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冰冷,“沈青梧,你从来就没跳出过我的棋盘。现在,将军了。”

殿外,那细微的合围声已经近在咫尺。殿内,李潜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落入蛛网、徒劳挣扎的飞虫。

是拼死一搏,尝试在伏兵合围前拿下或杀掉李潜诚?还是立刻突围,与殿外正在搜索的燕军汇合?

沈青梧的目光扫过李潜诚那苍白而疯狂的脸,扫过他脚下那摊刺目的鲜血,扫过这空旷而死寂、仿佛巨大棺椁的太极殿。两年沙场磨砺出的本能和十年忍辱负重淬炼出的狠戾,在这一刻压过了翻腾的心绪。

几乎在那诡异合围声抵达殿门的刹那,沈青梧动了。她没有冲向李潜诚,也没有试图从正门硬闯——那里必然是伏兵重点所在。她身影疾退,不是直线,而是划出一道折线,快得像一道青灰色的闪电,扑向大殿侧后方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

与此同时,她左手在腰间一抹,一道乌光无声激射向殿顶悬挂的、装饰着明珠和流苏的华丽宫灯!并非直接射断悬挂的锁链,而是精准地打在灯盏与链索的连接处一个不起眼的机括位置——这是她身为沈家女儿时,幼年好奇,听家中老匠人讲述宫中器物构造时记下的细节,连她自己都以为早已忘却,此刻却在生死关头突兀地清晰起来。

“噗”一声轻响,并非机括转动,而是她射出的精钢短钉被另一道更细微的银光凌空击落,钉在一旁的柱子上,深入寸许,尾端剧颤。

殿门、侧窗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无声撞开,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瞬间占据了殿内各个要害位置,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沈青梧和李潜诚都围在当中。这些人全身笼罩在暗沉无光的紧身衣靠中,连头脸都蒙着,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情绪、冰冷如铁的眼睛。他们手中没有拿常见的刀剑,而是造型奇特的短刺、分水峨眉刺一类的奇门兵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淬有剧毒。

为首一人,目光扫过沈青梧,最终落在李潜诚身上,微微颔首,动作僵硬刻板,如同提线木偶。

李潜诚对骤然出现的伏兵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反而带着一丝玩味,追着那枚被击落的短钉,又落回沈青梧身上。“哦?还知道‘悬珠灯’的旧式机括?沈家底蕴,果然还没丢光。可惜,”他遗憾地摇摇头,“这里的一切,十年前就换过了。”

沈青梧背靠冰冷的金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这些黑衣人的气息,让她想起丞相府最深处的那些隐秘传闻,关于李家暗中蓄养的“幽影卫”。原来是真的。而李潜诚,不仅能调动他们,似乎还完全掌控着这座皇宫的细微改造。

绝境。

但她沈青梧,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握紧了剑,目光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视着合围上来的黑衣人,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他们之间那微妙却存在的一丝空隙——他们似乎接到过命令,有意无意地将她和李潜诚隔在包围圈内相对的两个点位,并未完全封死她与他之间的直线。

李潜诚依旧站在原地,甚至微微放松了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困兽最后的舞蹈。他掌心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衬得他肤色愈发惨白。

“沈将军!沈将军可在殿内?!”殿外远处,传来了燕军士兵略显焦急的呼喊,伴随着铠甲摩擦和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快速靠近太极殿。显然是听到了殿内不同寻常的动静。

黑衣人们无声地调整了一下站位,堵死了通往正门的方向,对殿外的呼喊充耳不闻。

李潜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的援兵来了。不过,恐怕来不及了。”他轻轻抬手,似乎就要下达格杀的命令。

就在他手指即将抬起的电光石火之间,沈青梧动了。她没有冲向任何一个黑衣人,也没有尝试突破包围,而是将全身力量灌注双腿,猛地蹬在背后的蟠龙金柱上,借力如离弦之箭,不是向外,而是向着包围圈内、李潜诚所在的位置,疾射而去!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黑衣人的包围本就是为了隔绝内外,防止她突围或与燕军汇合,却没想到她会反其道而行,直扑核心的李潜诚。距离本就不远,沈青梧这一扑又用尽全力,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两名反应最快的黑衣人立刻挥动淬毒短刺拦截,寒光直取沈青梧要害。沈青梧人在空中,腰肢不可思议地一扭,长剑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不是格挡,而是以攻代守,悍然迎向那两柄短刺,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打法!同时,她左手再次挥出,这次不是暗器,而是将剑鞘连同里面暗藏的一把喂毒匕首,全力掷向李潜诚面门!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悍不畏死,招式微滞。就是这毫厘之差,沈青梧的剑锋已经与短刺擦过,带起一溜火星,她肩头一凉,已被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必定已中毒。但她的人,已经借着这一滞的冲势,如同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狠狠撞进了李潜诚身前!

李潜诚瞳孔微微一缩,面对飞掷而来的剑鞘匕首,他侧头避过,动作依旧从容,甚至带着点评估的意味,仿佛在判断她这一连串搏命动作的成色。然而,沈青梧真正的杀招,是她紧随剑鞘之后、合身扑来的撞击,以及撞击瞬间,她弃了长剑,五指如钩,直插他双目!指尖寒光隐现,赫然藏着方才射落短钉的同款精钢指套!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标!近身!搏命!以伤换命!她自知在重重包围下绝无生理,唯一的机会,就是拉李潜诚垫背!什么燕军,什么复仇后续,在这一刻都被极致的杀意吞没。

李潜诚终于动了真格。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戏谑地闪避格挡,身形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柔韧向后折去,同时右手如穿花蝴蝶,快得只剩一片虚影,精准地扣向沈青梧袭来的手腕,左手并指如刀,直切她颈侧动脉!招式狠辣刁钻,与他那苍白病弱的表象截然不同。

沈青梧不闪不避,拼着脖颈被击中,手腕被扣住,另一只手的指套依旧执拗地向前,目标仍是他的眼睛!完全是以命换伤的亡命打法!

“嗤啦——”

沈青梧的指尖擦着李潜诚的眼角掠过,带起一道血痕,深可见骨,差一点就真戳瞎了他的眼睛。而她自己的脖颈,也被李潜诚的手刀边缘狠狠切中,剧痛袭来,眼前瞬间发黑,喉头涌上腥甜。

就在她因脖颈受击而力道涣散、李潜诚手指即将彻底锁死她腕脉的瞬间——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殿门口炸响!一道高大魁梧、披着玄铁重甲的身影,带着一股血腥与风尘的煞气,轰然撞入殿内!正是北燕主帅,慕容厉!他身后,数名燕军悍将鱼贯而入,刀剑出鞘,瞬间与殿内的黑衣人形成对峙!

慕容厉的目光如冷电,扫过殿内情形,在沈青梧染血的肩颈和李潜诚眼角淌血的伤口上略微停顿,最终锁定李潜诚,杀意凛然:“李潜诚!放开她!”

殿内的空气,因这第三方的强势闯入,骤然凝固。黑衣人们迅速收拢阵型,护在李潜诚身前,与燕军将领剑拔弩张。

李潜诚扣着沈青梧手腕的手指,微微松了一瞬。他抬眼,看向闯入的慕容厉,又看了看眼前因剧痛和窒息而脸色发青、却依旧死死瞪着他的沈青梧,那染血的、被划破的眼角,因为疼痛和某种兴奋而微微抽搐,却缓缓地,再次弯起一个弧度。

一个比之前更加疯狂,也更加冰冷的笑容。

沈青梧在窒息的眩晕和脖颈的剧痛中,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流淌着鲜血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听见他带着笑意的、低不可闻的声音,仿佛毒蛇钻入耳孔:

“看,观众到场了。好戏……才刚开始。”

慕容厉的重甲铿锵作响,一步步踏入这弥漫着血腥与诡异气氛的大殿核心,每一声脚步都像是敲在紧绷的弦上。他带来的燕军悍将迅速散开,刀锋对外,与那些如同从阴影中滋生出来的黑衣人无声对峙,杀气在大殿冰冷的空气里交错、碰撞,几乎凝成实质。

李潜诚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这剑拔弩张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有去看慕容厉,目光依旧缠绕在沈青梧脸上,那只扣着她腕脉的手,力道丝毫未减,反而因为慕容厉的到来,指尖更深地嵌入她的皮肉,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残忍。

沈青梧脖颈受创,呼吸不畅,眼前阵阵发黑,但李潜诚近在咫尺的气息、他眼中那混合着痛楚与亢奋的诡异光芒,还有那句低语,却比任何疼痛都更清晰地烙进她的意识。观众?好戏?他到底还想演什么?这满殿的杀机,两国大军兵临城下的绝境,对他而言,难道依然只是一场戏?

慕容厉在五步外停住,玄铁面盔下的目光如冰锥,刺向李潜诚:“本王再说一次,放开沈将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经沙场、号令千军的威压,以及不容置疑的杀意。沈青梧是他麾下悍将,更是献符破关的首功之臣,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任由她折在此处,折在这个看起来已然疯癫的亡国之君手里。

李潜诚终于,极其缓慢地,将视线从沈青梧脸上移开,转向慕容厉。他眼角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一道细细的红痕,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种惊心动魄的诡艳。

“慕容将军,”他开口,声音因方才的搏斗和受伤而微哑,却依旧清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客套,“远来是客,何必动刀动枪?至于沈将军……”他侧头,看了一眼被他制住、因窒息和愤恨而微微颤抖的沈青梧,“她与我,有些旧账要算。家务事,不劳将军费心。”

“家务事?”慕容厉冷笑,手按上了腰间刀柄,“李潜诚,你看清楚,这里是南陈太极殿,但殿外站着的,是我北燕的儿郎!你南陈气数已尽,何必再做困兽之斗?放开沈青梧,本王或可留你一个体面。”

“体面?”李潜诚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低低笑了起来,笑声牵动眼角的伤口,血流得更多了些,他却浑不在意。“慕容将军,你们北燕人,是不是都觉得,刀剑砍下来的,就是真理?城墙攻破的,就是天命?”他微微扬起下巴,尽管受制于人(或者说,看似受制),尽管满身狼狈,那姿态却依旧有种刻进骨子里的矜傲,“可惜,有些游戏,不是谁兵多将广,谁就能决定结局的。”

他话音未落,被扣住腕脉、一直沉默挣扎的沈青梧,突然嘶声开口,声音因喉咙受创而破碎不堪,却字字淬毒:“李潜诚……你休想……再摆布我……慕容将军……杀了他!不必管我!”

她宁可与李潜诚同归于尽,也绝不要再被他当成“游戏”的一部分,绝不要再承受那令人发狂的羞辱和操控!

慕容厉眼神一厉。沈青梧的决绝,他看在眼里。而李潜诚的莫测与疯狂,更让他心生警兆。此人不除,必为大患。他不再犹豫,沉声喝道:“拿下!”

命令一下,他身边两名亲卫将领立刻扑出,刀光如雪,直取李潜诚!目标明确,围魏救赵,攻敌之所必救!

几乎在同一瞬间,护在李潜诚身前的黑衣人中,也有两人鬼魅般迎上,手中淬毒短刺划出幽蓝的弧线,精准地截向燕军将领的刀锋!他们的招式诡异狠辣,全然不惧生死,竟是以小巧兵器硬撼重刀,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而李潜诚,在燕将扑来的刹那,动了。他并没有用沈青梧做盾牌,反而手腕一抖,一股阴柔巧劲送出,将因窒息而力道涣散的沈青梧向侧面推开数步,恰恰避开了刀锋的余威范围。同时,他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抹,一道软鞭似的黑影无声滑出,却不是抽向扑来的燕将,而是如同活物般,卷向大殿一侧蟠龙柱上某个不起眼的浮雕龙目!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在兵刃交击的噪音中几不可闻。

但下一刻,异变陡生!

大殿四周厚重的墙壁内部,传来沉闷的齿轮铰链转动之声!紧接着,数块看似严丝合缝的金砖地面猛地向下塌陷,露出黑黢黢的洞口!同时,几处殿顶和梁柱之间,无声地滑下数道带着倒钩的铁网,迅疾无比地罩向正在交手的燕军将领和黑衣人头顶!更有几股淡白色的烟雾,从墙角、柱底的隐蔽孔洞中嗤嗤喷出,迅速弥漫开来!

机关!这座太极殿内,竟然遍布致命的机关陷阱!

“退!”慕容厉反应极快,暴喝一声,同时挥刀斩向一道罩向他的铁网!火星四溅,那铁网不知是何材质,竟异常坚韧!

殿内顿时一片混乱。燕军将领猝不及防,有人陷入地坑,被坑底隐约可见的尖刺所伤,发出闷哼;有人被铁网罩住,奋力挣扎;那弥漫的白色烟雾带着刺鼻的辛辣味,吸入少许便觉头晕目眩,显然有毒!

黑衣人们似乎对机关颇为熟悉,在机关启动的瞬间便已各自闪避到安全位置,动作迅捷,显然受过专门训练。他们并未趁机攻击陷入混乱的燕军,而是迅速向李潜诚靠拢。

李潜诚站在一处未曾塌陷的金砖上,周围淡淡白雾缭绕,他苍白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他手中那根黑色的“软鞭”已然收回,原来是一柄造型奇特、可刚可柔的奇门兵刃。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殿内的混乱,目光扫过挥刀破网、霸气凛然的慕容厉,最终,又落回了被他一推之后、踉跄站稳、正剧烈咳嗽、试图驱散吸入毒烟的沈青梧身上。

他的眼神,在接触到沈青梧因毒烟和愤怒而泛红的眼睛时,那抹疯狂之色再次涌现,比之前更浓。

沈青梧扶着旁边冰冷的香炉鼎足,肺部火辣辣地疼,视线也有些模糊。她看着烟雾中李潜诚那张模糊又清晰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将她与慕容厉乃至所有闯入者都视为棋子的掌控感,还有那深处一丝……近乎愉悦的光芒?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穷途末路,为什么还能如此?这些机关,这些幽影卫,他到底还藏着多少后手?他所谓的“游戏”,终点到底是什么?

慕容厉一刀劈开铁网,震散些许毒烟,脸色铁青。他带来的都是百战精锐,却在这诡谲机关下吃了亏,虽未致死,却已折了锐气。他死死盯住李潜诚,知道今日之事,已不能简单以武力解决。这个南陈的新君(或者说亡国之君),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也更危险。

“李潜诚,”慕容厉的声音透过面盔,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你以为,凭这些机巧陷阱,就能逆转乾坤?殿外有我数万大军,这皇城,已被围得铁桶一般!你插翅难逃!”

李潜诚轻轻咳了一声,似乎吸入的毒烟也对他有所影响,但他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明显。“逆转乾坤?不,慕容将军,你误会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目光却越过慕容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墙壁,看向了更遥远的虚空,“我从没想过要逆转什么。南陈的气数,十年前就该尽了。拖到今天,不过是为了等一个合适的落幕时机。”

他顿了顿,视线转回,在慕容厉和沈青梧之间逡巡。“而现在,演员到齐,舞台已备,这出戏,也该唱到最高潮了。”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指尖还沾着自己的血,轻轻点向自己的太阳穴,又缓缓指向沈青梧,最后,划向慕容厉。

“一个,是心心念念要复仇的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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