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龙升天的主角是吴起阴山君,这本小说的作者是万里行。简介:天启一千七百二十九年元月十五,上元佳节,初冬的寒冷没有消磨京都百姓的热情。为了准备这一场庆典,每家每户用自己储存了一个月的粮食酿成了美酒,只为这一夜的狂欢。自从秦太祖皇帝平定东海战乱,征服北荒兽人,将…
《蛇龙升天》第1章 灯如雨
天启一千七百二十九年元月十五,上元佳节,初冬的寒冷没有消磨京都百姓的热情。
为了准备这一场庆典,每家每户用自己储存了一个月的粮食酿成了美酒,只为这一夜的狂欢。
自从秦太祖皇帝平定东海战乱,征服北荒兽人,将金帐王庭赶到寸草不生的西北,九州就迎来了数百年的稳定。
当年的秦太祖皇帝已经飞升,如今的皇帝为秦三世。
如同历代的帝王,总是想在自己在位的时候开创万世太平,这位秦三世也是励精图治,曾经孤军深入北荒,镇压叛乱的兽人,将荒人的领地纳入帝国的版图。
自那一次战役之后,北荒的边界就被建设成一道铜墙铁壁,大秦王朝就又迎来了百年的休养生息,秦三世则因此被尊称为圣皇。
强盛的帝国,让京都成为了政治与商业的中心,无数的奇珍异宝,在这一天沿着各地的商道汇聚到了这片土地。
这帮不要命的商人,路上不知耗费了多少只荒兽,日以继夜,最终才能够赶上这个最重要的节日。
依照往年的惯例,这场上元节灯会将要持续三天以上,正是这些异域商人赚钱的大好机会。
此刻的大秦百姓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手中的钱给抛洒出去。
无论是东海的明珠,北方的狐裘,或者极西之地的美酒,各种平时难以见到的新奇物事,在这一天被随意地摆在路边的摊位上,快要晃花了眼。
有些人甚至私下寻找门道,在地下黑市里购买南海的鲛人,但这种并不常见,但只要一出现,就立刻会被达官贵人买下,若是买下后不想要,只要转手一卖就又是一笔大价钱。
聪明些的商人早就提前一年准备好了上等的女性兽人,在这一天送到帝国皇族的府上,虽说帝国明令禁止买卖兽人,可这些禁令又哪里能够约束住这些权贵。
再者说,那女性兽人的滋味,可要比鲛人要好多了,就算是皇族子弟平时也不容易得到这样的禁脔。
此刻,南北十四街,东西十一街如同泄洪口一般,人们摩肩接踵,涌向朱雀大街,涌向了尽头处的一处黑色大殿。
身着玄铁战甲,胯下坐着乌骓马的禁卫军,和身穿白袍的神鹿宫神官,在大街上穿梭,维持秩序。
一百八十坊用五色的彩带彼此相连,这些彩带都是百姓自发捐赠出来的,此刻正在人潮的上空飘扬着。
传说秦太祖得到了远古神灵的庇佑,在攻打大隋王朝的帝都时遭遇到了阻击。
在最为危急的时刻,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出现一条金色的通道。
上天派下神鹿,口衔丹书铁卷送到秦太祖身前,让三军士气大振,秦太祖这才成功打下江山,自此之后神鹿宫就成为了帝国的国教。
而街道尽头的那一座黑色的大殿正是神鹿宫,看起来朴实无华,占地面积却仅次于皇宫。
这些百姓早在京都守卫发布消息之前就知道,今天圣皇与神鹿宫三大殿主将会出现,向京都的百姓施以祝福。
此刻若是向下俯冲看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就犹如一片汹涌的波浪,想要拍打那如同礁石一般的黑色宫殿。
除了最早那一批来到这里的人,还有无数的人潮从向这边涌了过来。
尽管街道上的人刻意保持着沉默,但光是地上行走的声音就已经汇聚成一道声浪,偶尔从中传出几声叫喊声,一下子就被这音浪给掩盖住了。
一群身穿灰色法袍的神官绕着神鹿宫围了一圈,每个人面对着无数的京都百姓,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每位神官手里拿着一盏明灯,白色的灯火在跳动着,散发的光凝聚成一道透明的墙,将人潮给阻挡住。
若不是有着这道光墙,恐怕整个神鹿宫都要被冲散了。
突然间从广场的深处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的号角声,广场上的喧闹被这号角之声所掩盖,听到这声音,人群向着广场深处望去。
就见到在神鹿宫左右两旁各出现了八十一位壮汉,这些壮汉手里托着半人高的号角,悠扬的号角声正是从这里发出。
号角声低沉,如寒风呜咽,听到耳中让人感到一股庄严肃穆的力量。
人群开始感到有些兴奋,因为这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就意味着那帝国的那位传说中的人物即将要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就见到在大殿深处的地方,缓缓的走来了一人,正是圣皇。
在广场数万人的目光之下,圣皇登上了九百九十九阶的阶梯,随着每一次攀登,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这声浪之中,圣皇登到了神鹿宫的高台之上。
高台上早有三位身穿紫金法袍的神官在等待着,第三人正是神鹿宫三大殿的殿主,分别是祠华殿殿主杨恕、般若殿殿主仲闻、洗心殿殿主许芥。
这三位处于帝国神权巅峰的人物,此刻也不得不微微低下他们骄傲的头颅,以示对眼前男人的尊重。
至于神鹿宫的掌教李甲,传闻这十多年来一直在宫中潜修,除了侍奉他的小神官,已经不再接见任何人,今日也不会出现。
圣皇站在了高台中间,看起来就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但身上自然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
与平时不同,今天他穿上了一身黑色的战甲,正是这一身玄铁战甲,当年随着秦太祖征战天下,打下了这一片江山。
这件战甲也象征着他的另一个身份,帝国数百万玄铁军的统帅。
般若殿殿主仲闻轻轻地摆了摆手。
就如同经过事先的排练,容纳数万人的广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百姓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高台。
圣皇脸色平静,这时一个身穿黑色法袍的神官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个羊脂玉瓶,上面插着一根翠绿的杨柳枝,那是被无数神官与虔诚信徒祝福过的圣水。
黑衣神官恭敬地将圣水递给了仲闻。
只见仲闻一手托着瓶子,另一手将瓶中的杨柳枝抽出,枝条上沾着数滴的圣水。
此刻仲闻脸上浮现出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他嘴角上挂着微笑,将那圣水轻轻地撒在了圣皇的身上。
随后手上的那一瓶圣水化为了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就连手中的玉瓶也随着那圣水消散。
光点飘向了天空,洒在了每一个人身上,所有的人沐浴在这股神圣的力量之下,感觉到内心平和,此刻他们感觉自己的身心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自己的身心已经献给了上苍。
广场中的人沉浸在这股宁静的感觉之中,都不愿意醒过来。
圣皇缓缓地走向前走了几步,前方是一个金色的小钟,手中抓着那小钟下面垂下来的金线,轻轻的撞击了那小钟几下。
一股清扬的乐声扩散开来,场中的所有的人瞬间被惊醒,缓缓的苏醒了过来,但是他们还沉浸在这股感觉之中。
紧接着他们神色变得激动,因为在刚才的梦境中,他们似乎听到了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那个世界有伟大而又高不可攀的存在,正用怜爱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子民。
广场上的百姓无比激动,一股足以排山倒海的呐喊声从他们口中发出。
“天佑大秦皇朝,国运昌隆,盛世太平!”
“天佑大秦皇朝,国运昌隆,盛世太平!”
“天佑大秦皇朝,国运昌隆,盛世太平!”
……
一声一声的欢呼呐喊,在广场中响起,人群就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山呼海啸声此起彼伏,口中念诵着同一句话。
此刻就连圣皇也将自己的右手横放在胸前,口中念诵道:“天佑大秦皇朝,国运昌隆,盛世太平!”
也正是在圣皇敲响了钟声的那一刻,昭示着上元佳节正式的开始。
随后帝国的无数钟楼之中,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钟声,在整个京都的上空回荡着。
狂欢在这时候正式开始,也是那些涌入京都的商人赚钱的大好机会。
到了夜晚,无数的宫灯与寻常百姓家点起的花灯纷纷亮起,漫天的烟火在天空中飘荡着辉煌着,整个京都就好像是沉浸在五彩的世界中。
虽然大秦从立国之初就提倡与民同乐,但话虽如此,此刻帝国的皇族自然不会混迹在百姓之中,圣皇也早已在皇宫中设下了晚宴,大宴天下诸侯与各国使节。
除了六部高官有资格与这些天下诸侯同坐一处,其他的大小官员则是坐在下方。
此刻他们正身处在帝国最繁华的皇宫之中,这里正是帝国的心脏,可以说此刻大殿中的人几乎占据整个帝国的政治、经济命脉。
若是房屋塌下了一小块,恐怕第二天帝国就要陷入了瘫痪之中。
大殿上丝竹缭绕,地上铺满了牡丹的花瓣,烛光摇曳闪烁着辉煌,将整个大殿给照亮了。
那些宫廷焕养的歌姬的赤着的一双玉足,犹如初春刚绽放而出的花蕾,晶莹略带粉红。
她们踏在花瓣上,身如飞燕翩翩起舞,那两臂飘飞的水袖如同天空的流云一般,当挥洒而出的时候,众人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
那些达官贵人的目光无不是死死的盯着那些曼妙的身体。
这些人明显很享受这种手握天下大权的感觉,享受着无尽的美酒佳肴,观看着舞姬在殿堂中间翩翩起舞。
当然他们要保持着对帝国权力中枢起码的尊敬,时刻提醒着自己身处皇宫之中而非自己的私人领地,此刻顶上还坐着帝国的圣皇。
否则的话,以这些权贵私底下的作风,恐怕此刻早已衣不遮体,将这些歌姬扑入怀中了。
神鹿宫的三大殿主崇尚苦修,自然不会来到此处,但却不制止底下的神官享乐。
于是出现了这么一幅奇怪的景象,这些平时不可一世的家伙被圣皇下旨邀请过来后,此刻也与这些肥头大耳的庙堂高官坐于一处,置身于这酒池肉林之中。
只是这些神官依旧是不苟言笑,低眉顺眼,整个脸庞仿佛是与身上的黑色神袍化为一体,即使亮如白昼的灯火也无法照亮,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圣皇也坐在大殿上欣赏着眼前这副美景,而圣后正襟危坐的坐在他一旁边,见到圣皇时不时地捻须微笑,不由得皱起眉来。
圣后四顾,不见二皇子,招来一个小太监吩咐几句,半晌后小太监回禀,圣后脸色不禁难看起来,“这等皇族盛宴,二皇子竟然擅自出宫,未免不将君上放在眼里。”
圣皇却笑道:“晟儿生性疏懒,不喜应酬,就随他去吧”
“就是你这般纵容才让他敢如此放肆,好在有煜儿帮助。”说着看向场中一身穿玄色蟒袍,面容俊美谦恭的太子,嘴角带笑。
原来圣皇在十余年前一次出征北荒的时候受了重伤,更是与大军失散,好在逃亡路上遇到了二皇子的母亲,一位没有姓名的荒人。
他不知这名荒人从何而来,那时候他身上满是鲜血,早已经不省人事,等他醒来时她就在身边,用清水帮他擦去身上的血迹。
在悉心照料之下,年轻的圣皇开始好转起来,两人朝夕相对生出了情愫。
望着北荒漫山的木槿花,圣皇为这名荒人女子取了木槿这个名字。
待班师回朝后,当时还是皇子的圣皇,不顾秦二世反对,执意要娶下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
此刻她已怀有身孕,秦二世只好应允圣皇的请求,让他将木槿留在身边。
最终木槿为圣皇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为元晟。
只是木槿出身贫贱,加上还有卑贱的荒人血统,在宫中并不受待见,就连封号都没有。
有一次宴席上,一位皇亲也许是酒后喝多了,不顾及木槿在场,竟然在说荒人身上流淌的都是卑贱的血液,哈哈大笑,指着那三岁的元晟说这是皇族的耻辱。
平时安静沉默的木槿此刻更是不发一言,只是整座大殿的温度却开始极速的下降,那琉璃盏中的美酒甚至都凝结出了冰霜。
当秦二世和圣皇震惊地发现那股力量的源泉竟然来自平时沉默寡言的木槿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皇亲手中拿的美酒快速凝结起来,一道冰线从杯中射出,穿透了那皇亲的心脏。
他的血液还没有来得及从胸口喷涌出来,身体连同血液都已经化为寒冰。
数百步开外的木槿,皮肤上浮现出繁复的金色纹络,凛冽的气势生生逼退来了围上来的宫廷侍卫,而那个被嘲笑的孩子,此刻却安然的被她抱在怀中。
秦二世霍得站起,目光没有稍微地移向那可怜的皇亲,而是死死地盯着木槿。
“荒神,竟然是荒神的后裔……”
杀死那皇亲似乎已经抽取了木槿所有的力量,她虚弱地倒在了地上,只留下年幼的元晟神情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后来秦二世下令宫中不得再谈起木槿。
而木槿与元晟被打入了冷宫,无论圣皇如何抗争,秦二世都禁止将木槿和元晟放出,后来木槿因为染上了重病,郁郁寡欢而死了。
宫中曾有传言是秦二世下的毒,但说这话的宫女太监都被秘密处死,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正是这段经历,让二皇子自小养成了淡漠的性格。
即使是后来圣皇登上了皇位,解开了冷宫外布下的神障,二皇子也没有从冷宫中走出,只是后来遇到那个小宫女,才让这一切发生了变化。
圣皇对他母子感到愧疚,平时对元晟的散漫叛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兴许是因为二皇子身体里流淌着传说中的荒神血液,又有皇族血脉加持,让他在修炼一途上进境惊人,对诸般术法皆有涉猎,再普通的术法在他手中演绎,多了些奇诡莫测。
此刻繁华的大街上有一个身穿华服,手里拿着酒瓶,看起来如同一个喝醉酒的浪荡公子哥,正在大街上悠闲的逛着。
此人正是二皇子元晟,在这上元佳节里,他却似乎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远处是京都一处有名的景点,鹊桥。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多少痴男怨女,多少生死别离,曾经在这古桥上上演,每当上元佳节来临,总会引来无数才子佳人,将自己的美好寄愿托付在一盏花灯之上,希望可以随着流水飞入漫天的星河。
不少久居闺中的少女,此刻也被允许在家中妇人丫鬟的陪同下来到这里游玩,平时她们深居闺中,可很少有机会出去,只有这节日才她们可以放肆一回。
树影婆娑之下,那些富家小姐素净淡雅,也有普通人家的少女特意打扮了一番,企图引起一些帝国豪阀公子的注意,各种姿态的女子争奇斗艳,别具一般风味。
一些自诩风流的浪荡公子,也借这些机会出来招蜂引蝶,希望可以如同小说话本一般,上演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一些做着小本生意的商贩瞅准了商机,早早地就准备了各式的花灯在沿岸售卖,这一天的收入可以抵过他们大半年的总和了。
而且京都早已经下了告示,这一夜所有收入均无需缴税,更是激发起这些小商贩的热情。
“公子买一盏花灯吗?”
元晟在路上走着,突然听到路旁一个小贩叫住了自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小贩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招揽生意,见到这位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被吸引住,不由得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叫卖起来。
“公子,买一盏花灯吧,把想说的话写在花灯上,心爱的姑娘就能听到了!”
元晟原本有些漠然的脸色有了一丝变化,回头一看是卖花灯的摊位,就走了上前去。
那小贩原本以为他是出来寻找风流韵事的公子哥,哪见到他一身的酒气,而且看着他那黝黑深邃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颤,心下有些忐忑。
这些个达官贵人要是发起来酒疯来可不知道好歹,自己一个小商小贩,又如何能够与他们相争。
但是话到了嘴边,若是不说下去,恐怕还会激恼这位公子哥,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公子买一个元宵花灯图个彩头,若是有什么心愿,写在花灯,向上苍祈求,保准你会心想事成。”
元晟本来是有些不为所动,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似乎触动了什么,洒然一笑。
“凡人有了愿望可以向上苍祈求,可若是上苍有愿望,又该向谁祈求?”
那小贩一愣,心想这公子哥真是喝醉了,自己说些吉利话讨个生意,只是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这一身贵气的公子哥怎么会不知,难道是来消遣他不成?
元晟一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
那小贩子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原本手上空空如也,可是转眼之间,手上竟是多出了一枚沉甸甸的赤金饼子。
他说了一声不用找了之后,随手就把那枚金饼子丢在了摊位上,在那摊子上一番挑拣,拿走了一盏画着两只小兔子的花灯,随后便是转身离去。
那小贩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看着自己摊位上的那枚金饼子,有些恍惚。
忽然他大叫一声,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将那金饼子抢在手上。
这金子黄中带有一些红色,明显是最纯正的官银,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发现真的是一枚十成的赤金,不禁心中狂喜。
这赤金在大秦皇朝可是硬通货,即使到了邻近的小国也是可以流通的,寻常百姓若是得到了一枚,甚至都不会拿去花,而是会收藏起来。
赶紧将那枚金子收进了胸口贴身衣物之中,这一枚金子可抵得上他几年的收益。
他左右看了一番,见附近还有几个摊位,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他一咬牙,这摊子也不要了,转身就混入人群之中,他可不想那公子酒醒过后回过头来找他的账,再把这枚金子给要回去。
此刻元晟早已经走远了,不知是否是那小贩的话触动了他什么心事,此刻他不愿意混迹在人群之中。
他飞身跃上一处坊市的屋顶之上,手中拿着从摊位顺手拿来的火折子,将那盏花灯给点亮了。
烛火在灯芯上跳动着,将那花灯上画的两只小兔子映照得红彤彤,甚是可爱。
待到那花灯内的烛火烧了一会儿之后,那盏花灯已经缓缓地脱离了屋顶,向着夜空飞去。
他躺身在屋顶上,手里捧着个酒葫芦,对着天际的勾月的兀自饮酒,望着那花灯飞向银白色的皓月,淹没在漫天如星辰般的灯海里。
星辰下,在无数花灯组成的灯海之下,身着盛装的少男少女抬头仰望,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希冀。
忽然之间,元晟内心一个触动,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他心中一颤,竟无来由地站起身来,朝着人群中的一个方向看去。
就见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个身影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穿行而过。
他心头一震,瞳孔瞬间放大,身体化为了一阵青烟,朝着那身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在那鹊桥的河畔,远远的就见到在那桥头聚集了一大群人,那身影进入到了那人群之中,转眼就不见了。
元晟追寻而去,再走近了一看,原来这是一处灯谜的所在。
这上元节猜灯谜在数朝之前就已经兴起,如今已成为民间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甚至在皇宫中也会摆上花灯,挂上灯谜,供圣皇与众位大臣酒后娱乐。
此刻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喝彩声,似乎是在叫好,元晟见到这喝彩声是对着最上方的一位少女。
此刻他心中焦急,不知道那身影是否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尽管那个人已经死去了,可是那一种感觉却是那么的相似。
即使不敢相信,元晟依旧是追寻而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往人群里面挤去。
周围被他挤开的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见这公子哥衣着华贵,虽然是一身酒气,但也面容俊秀,却不知道怎么的就生不起气来了。
等到不多一会儿,他已经走到了人群的尽头。
此刻那个少女就立在摊位前面,之前还没来得及细瞧,此刻两人不过数步开外的距离,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的打量了。
只见这个女子身着一身暗红色的绮罗衫,头上戴着银饰,长裙边缘以金线绣上了云霞图,腰间隐约间露出一把狭长的金边短刀,看起来十分的飒爽伶俐。
这幅模样与自己当初认识那个娇柔的小宫女截然相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在人群中看到这个身影的时候,竟然觉得这两人莫名的相像。
他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脸,认清楚是否就是他认识的那人,可是此刻她戴上了一个鎏金面具,挡住了大半的脸庞。
见到这人似乎对这猜谜十分的感兴趣,一时之间没有要走的意思,元晟也就放下心来站在一旁。
就听到这摊位的老者敲了一个锣,在花灯下展开一张纸,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说道:“各位看官,这题的谜面是——白龙过江,头悬一轮明月。”
场中众人苦思一会皆是想不出答案,这少女嘴角挂笑,有些小狐狸般狡黠与得意。
就在她想要开口说出答案时,却听到身后有人比她先一步开口:“这一题的谜底要落在这白龙与明月上。”
人群一阵愕然,接着是一阵窃窃私语。
那少女听到有人比她提前说出了答案,下意识地转过身来。
月色下,灯火中,光晕摇曳,她转身回眸。
元晟的目光始终是停留在她身上,此刻两人正好对望着。
他就见到在那面具,露出了一双眼睛,乌黑灵动,让见过的人难以忘怀。
也许是记忆太过久远,他也不能确定,恍惚中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似乎与眼前的人重叠,她也有一双如此乌黑明亮的眼睛,曾经用一双小手将他从黑暗中拽出。
见到这个说出答案的人突然不说话了,反而像是发愣一般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少女,众人不由得窃笑起来。
有一个胆大些的妇人说道:“这位俊公子,你光看着这位姑娘干什么,这白龙与明月,难道就是你的答案了吗?”
元晟听到有人在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他嘴中说着,但是目光却没有离开这个少女,说道:“大家不妨想一下什么东西如同是白龙头悬明月。”
众人听了这人的暗示,继续苦思冥想起来。
那少女见到这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心想是遇到了登徒子,口中不由得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既然猜出了谜底,却又在这里装神弄鬼,莫非你觉得这很有趣吗?”
元晟却没有答话,此刻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这笑容若是被皇城里那些熟悉他的人见到,恐怕会怀疑自己眼花了。
只是这笑容落在了少女眼中,却成了嘲笑。
这一下少女心中是更加恼恨了,今夜她在京都的闹市中行走,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这件重要的事情,她已经谋划了许多年了,此刻正在等待自己部下发出的暗号。
若非如此,那恐怕就要好好将这个登徒子给收拾一下了。
元晟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少女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机,看到少女眼神中那有些恼恨的目光,内心反而是宁静了下来。
他转而对那摊位的老翁说道:“这一题的答案为油灯,是也不是?”
那老翁捋着那几缕灰白的胡须,笑着说道:“公子果然是聪慧过人,如此短的时间就想出了答案,老朽佩服。”
众人听到他口中这样子说,刚开始是一愣,可是细细想来这白龙头顶上悬着一轮明月,而且又是过江,这不正是油灯吗?
想到此处不由得击掌赞叹,喝了一声好。
此刻少女也算是冷静了下来,按压住心中的火气,说道:“看来你这个人还有几分小聪明,可惜满嘴的油腔滑调,没有用在正经事上面。”
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想笑,这么多年来只有她一人说自己油腔滑调的。
也不知是怎么,他今晚的表现竟然与以往大不相同。
他笑着说道:“想来姑娘也猜出了灯谜,这样猜谜有些无趣,不如你我二人同猜,先中者为赢,不知姑娘敢不敢一试。”
“真是可笑,我为什么要与你比试?你以为你是谁?”
那少女竟是怒极反笑起来。
元晟也不气恼,这时候他口唇微动,似乎是在说话,但旁人却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那少女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说道:“姑娘身上除了那把苗刀之外,似乎还带有莽荒异兽,身上自始至终都散发一股杀意,只是你藏得很好,还故作轻松地来到此处赏玩花灯,看来你也不是普通人吧,若是我叫来了这里的禁卫军,不知道姑娘该如何呢?”
少女脸色骤变,再也不能保持平静,她没想到这个一身酒气的少年竟然看出自己身上的秘密,这人究竟是谁?
这时元晟开口说道:“在下只想与姑娘比一比这猜灯谜,没有其他心思,还望姑娘不要误会。”
少女恢复了平静,上下打量了一番元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想怎么比试?”
众人见到少女刚才还是一副十分气恼的样子,可是转瞬之间却变了口气,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而元晟却悠悠的说道:“很简单,姑娘与在下一同比试这猜谜,你我二人将这摊位上的灯谜猜完,猜对数量多的为胜,若是在下赢了,还请小姐摘下自己的面具。当然,若是姑娘不喜欢当众摘下面具,你我还可以寻一处无人的所在。”
登徒子!
少女在心中暗暗骂着,原本还以为这少年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还就是个油腔滑调的好色之徒,看来自己真的是高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