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想静》3、营业室里静悄悄
营业室里静悄悄地，似乎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因为静，高树林敲击键盘的声音特别地响，啪啪的，像寂静的夜里雨打芭蕉的声音。
别人听起来，便认为他好像是故意用足了劲，这劲里肯定带着不满的情绪。
当然，这个时候打进电话来的声音无疑更是响亮了，铃声响的会让人受到惊吓般地打个寒颤。
是马宁桌子上的电话非常突兀、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虽然平时也经常响，但这次响得格外敞亮，声音响得像是营业室被炸了一样。
马宁受到惊吓一般的抓起电话，没抓稳，话筒“啪”的一声甩在桌子上，与桌子碰撞的声音比电话铃声还响。马宁慌得站了起来，重新拾起电话放到耳边，刚“喂”了一声，便把话筒指向了高树林，“你的。”
高树林只好接过电话，手里还不能停止干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一个不恰当的来电再增加张科长不满的情绪。他把电话夹在了脖子上，为的是不影响手里的活计。他说了句你好后，直到放下电话，没再说多余的第三个字。通话也就几十秒的时间。
电话是吴兴华打过来的，他的声音他太熟悉了。吴兴华在电话里抢着说：“你光听着就行，不用说话，告诉你个消息，我要到火炬支行担任行长，支部书记，许行长刚给我谈完话，你知道就行了，在我到任前，你什么也不知道，记住，再见。”
高树林不知道怎么把话筒放下的，是自己直接放到电话机上的？还是又把话筒交给了马宁？他确实记不起来。
天大的喜讯一点也没影响他干活，他利索的录完手中的凭证，平了一下账，借贷双方的数字严丝合缝的一样。
其他人员早已经收拾好了包包，只等待他喊一声“平了”，他们便如开闸的洪水一样，奔出房门，各奔东西。
高树林看着屏幕上借贷双方余额，他并没像往常一样接着喊出“平了”的声音，不是不想喊，是喊不出。他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咽不下去的鸡肉，不仅张不开嘴，连眼睛都模糊了，觉得眼角酸热，抬手一摸，是一股水。他意识到那水是泪水，顺手往脸颊上一抹，或许用力重了，他一下醒悟过来，跟着平淡地说了声：“是平的。”
然后，他听到了椅子噼里啪啦碰地的声音，又看到一个个黑影从他身边风一般的飘过去……
多数情况下，都是高树林跟马宁走到最后。他是一个男人，体力活是承包下来的。营业室里也只有他一个男人，稍微费点力气的活，他都很自觉地、并且是心甘情愿的承接下来。
每次下班走到最后，都是他从门口拿起一个钢筋制成的钩子，抬起脸，用钩子钩住卷帘门上的把手，往下一使劲，卷帘门便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借助惯性，卷帘门啪的一声快速地与地面接触。落地后，他上锁，把钥匙交给马宁。
这个时候，马宁总会躲在他身后，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结束后，才去开自己的自行车锁，然后二人说声再见。他还不忘多嘱咐一句：“你慢点骑。”
直到看不见马宁的影子了，他才去推自己的自行车，或者直接回宿舍，或者东游西逛得找点吃的，反正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每天的时间，他也到自得其乐。
高树林平静的说了一声“是平的”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接着站起来，伸个懒腰或者向柜台外张望一下，以缓解腰部和眼睛的疲劳。
他默默的坐着，双眼直勾勾的，但脑袋里却是持续不断的兴奋，这兴奋来自于吴兴华的一通电话。
这通电话就像冷冬里忽的刮过一阵和煦的春风，但他不会因为这春风而张牙舞爪，他必须压抑自己的情绪，否则，他因为兴奋变得动作夸张的话，那就是对张科长横眉冷对的的顽强反击了。他觉得是这样，张科长觉得是这样，其他的同事也会觉得是这样。
营业室里的其他人像风一样鱼贯走出房门后，马宁坐着也没动，破天荒地收拾起了抽屉，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高树林喊道：“你来，送你个本子。”
高树林已经在沉默中收拾完了东西，也为了等马宁，正抬了头眺望马路对过的大门。
大门里陆陆续续有同事走出，他绝大多数都认识。他目的只有一个，抱着试试的心理看看能否看到黄梅。因为他已经打好了主意，下班后提点东西去她家一趟，目的是见见吴兴华。
他去过她家多次了，他现在叫黄梅姐姐，他觉得黄梅很乐意有他这个弟弟。
听到马宁的召唤，高树林便转回了身，并且走到马宁身边。
马宁已经把本子放到了他桌上，是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封面是枣红色的，跟他的日记本差不多，但是感官比他的本子精致高档多了。
他拿起本子翻书般的浏览了下，高兴的说了声谢谢，还不忘谦虚的说了句：“你自己留着用吧。”
马宁说我还一本呢。
高树林又说了声谢谢，将本子放进自己抽屉里。这个本子成了他所有日记本中的一本。
等马宁又磨磨蹭蹭的收拾完另一个抽屉，二人才肩并肩的走出营业室。锁好卷帘门后，马宁没有如往常那样立马转身去找她的自行车，开口问高树林：“你怎么过节？”
高树林一笑：“这样的节也过？中国的节太多了。”
“二月二，龙抬头么，预示着新生力量的开始，潜龙出渊，见龙在田么！”马宁笑着说。
高树林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女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想，看来她是读过周易的，要不怎么张口就能对乾卦活学活用呢！平时也没注意她读过什么书，甚至未曾看到过她读书，看来这个弱小的女子肚子里还有点货。便笑着回答：“我还以为二月二只是个理发的日子呢。”
“一年365天，哪天不是理发的日子？这个自己说了算，你不会就像你认为的今天去理发吧？”马宁问。
“我不扎堆，就像你说的，天天都可以理，这个也是我自己说了算。”
“哦，你没事？你没事的话咱俩可以去吃个饭。”马宁看着高树林，故意装出平静的样子。
“那……那……那改天行吧？我晚上还真有点事儿。”高树林想着去吴兴华家，没作任何思考的回道。他有点结巴，是因为他觉得不应当拒绝马宁的邀请。“明天晚上，我请你。”他补充道。
“那你先忙你的，我走了。”马宁算是没答应高树林明天的邀请。
看着马宁的背影，高树林心里扑扑腾腾的。他现在开始后悔了，听到自己在责备自己：“你个傻鸟，你怎么能拒绝一个小女子的邀请呢？吴兴华家什么时候去不行？非得今天晚上去吗？”
他有心喊住马宁，可是马宁走远了，便劝诫自己：明天一上班必须再邀请一下她，怎么也得请她吃顿饭，毕竟她还是你的老师哩，你还从来没请老师吃过饭！
吴兴华带给高树林的喜悦被马宁的邀请给搅黄了，他有点心灰意冷，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的走。
高树林的情绪就这样容易变化，虽然不知马宁出于什么目的约他吃饭，或许一点目的也没有，就是吃顿饭，太司空见惯的事儿。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因拒绝了马宁的邀请而变得心绪不宁，其实自己是真的有事情的,去吴兴华家的决定是早于她的邀请的，自己并非是有意拒绝。
边走他边劝解着自己，也边想象着马宁回身而去的身影，老是回不过那个神来，老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