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君王》第3章 风高之夜
临近日出之时，雨停了。
这场大雨是长安城十年以来最大的雨，为整个长安城进行了一次沐浴。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富人家的奴婢皆大欢喜，大雨替他们清洁了主人家的雕栏玉砌和偌大庭院，只需擦拭掉上面的水珠便完成了任务。
雨后的鲜花盛开的极为鲜艳，虽然已是中秋，仍能见到三两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引来梳洗后小姐的惊叹。
但对于一部分人而言，这暴雨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很多人冻死在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墙角，至死都在幻想着自己也住进这样的大房子，然后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这个世界。
许多出卖力气的人得了重病，虽然苟延残喘的活着，但失去了工作的资本，生与死也是无异。
五个男孩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除了莫名皆是头脑昏沉，神秘老者已不知所踪，五人也没有寻找的想法。
大殿中央的篝火还在燃烧，一个女孩穿着满是褶皱的衣服搅动着火上的两个陶罐，和昨晚一样，一个陶罐里弥漫着药液的苦涩，另一个飘出食物的香气。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装有食物的陶罐已经沸腾，女孩将煮好的食物分成几份递给众人，又将药液单独盛到一个碗中，便走出大殿。
她靠着庙中的一棵大树，带着笑意望向大殿中的几人。秦风、于棋、慕容燕和莫名四人都在埋头进食。
不对，为什么是四个？
她突然感到衣服上传来触感，回头一看，夜凌天正半蹲着身体，用手将衣服抚平，几片污渍随着衣衫的平整呈现在少年的眼中。
她想要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少年看了看衣服上的痕迹，又仰起头与她对视着。女孩很高，少年的头顶只够到她的眼睛。
少年身躯颤抖着，一滴泪水滑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脸上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二人对视片刻，少年突然飞快的跑开，一路冲向庙门，随后夺门而出，又将门重重关上。
“那是……小天？”
关门的声音吸引了正在吃饭的几人，慕容燕率先出声。
“不用管他了，反正就在这城北，他也跑不了。”于棋仿佛还对昨天夜凌天打翻药碗的事耿耿于怀，接着吃饭。
秦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三两口解决掉属于他的那份。他放下碗，思索起来。
过了片刻，秦风突然开口，“大哥，昨天那份药是谁拿回来的？”
“是大姐，当时我带着小天从玄武大街往回赶，在长宁街的转角处遇见了她，她递给我一包药就走了，说去找燕子和莫名。”
“你们和大姐分开了多长时间？”秦风又问。
“大约一两个时辰。”
“这城北药铺只有林家药铺和福泽药铺，位于玄武大街附近的就是林家药铺。”
“那林家药铺的掌柜生性好淫，每两三天就去青楼偷腥，而且你们看大姐的衣服……”慕容燕突然低声道。
秦风和于棋皆是反应过来，于棋开口，“以大姐的性格，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切都已明朗。夜凌天从小患有一种另类的哮喘病，发作之时，他经常在咳嗽的间隙吐血，脸色苍白如纸。
众人在之前也弄到过几次药液，但夜凌天喝下后只能暂时止住咳嗽，却无法去除病根。
每次夜凌天发病，众人都是一阵心痛，却无可奈何，他们得到药液的唯一方式，就是偷药铺为病人煮好的药。
哮喘病在长安城中并不多见，这种药液熬制的也并不多。他们又没有煮药的器具，即便有药材也无法得到成液。
“刀不见了！”莫名突然在一旁大声道，这时的众人才发现，昨日杀鸡的刀已经不见踪影，是谁拿走的，已是显而易见。
确认了这个消息的几人一阵失神，反应过来后，于棋第一个冲出庙门，拼命跑向林家药铺；秦风和慕容燕紧随其后。
三个小叫花子在白天的大街上奔跑，自然无比的引人注目。但三人都无视那些路人的目光，只是一心向前。
一炷香后，三人到了林家药铺的院墙之下，紧张的听着院内的一举一动。
夜凌天的性格他们都清楚，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十匹马拉着都拽不回来。看起来绷着脸冷冰冰的样子，却与其他人的感情极深。
此时刚到未时，三个人找了位置坐下观察着周围，寻找着夜凌天的踪影。
“小天以前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后来他开始发病，看遍了大夫也没有结果；反倒是花了不少钱。”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晚上，小天被丢在庙前，身上带着一张写有这些的纸……”过了片刻，于棋对着两人缓缓开口。
秦风和慕容燕沉默，他们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却是第一次听到夜凌天的过往。他们两个没见过父母，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想象那种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感觉。
一个九岁的孩子，本应被父母宠爱，是一个家庭的小宝贝，却被这个应该把他当做宝贝的家庭弃之如敝履。这对于一个幼小的心灵，该有多大的伤害。
“那天，他一个人站在庙外，手里拿着那张纸不知所措，当时大姐正好回来，把他领进去，又给他饭吃。”于棋继续补充，“在小天的眼里，大姐就是他的逆鳞。”
话语落下，二人继续沉默，又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每个人都有父母，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父母的样子，但和夜凌天一比，他们就显得幸运了。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无论如何，先带他回去。”秦风出声打破了寂静。
两人同意，靠着墙边观察着四周。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更夫敲着锣，宣告着一更天的到来。
三个人都没有吃晚饭，饿的前胸贴后背，却没有一个人提出离去。
转眼间，二更已至，三人有了困意，但就在此时，院内突然隐约传出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
三人猛地惊醒，林家药铺有一个极小的侧门，此时正虚掩着，秦风一脚将门踢开，门的旁边有一个鸡窝，里面有一只被割开脖子的老母鸡，还有一条被栓住的狗，同样被一刀封喉。
新鲜的鲜血流淌在地上，摊了一片。秦风直接无视，直奔住人的那间房屋；他的身后是同样全力奔跑的于棋和慕容燕。
主屋离小门并不远，此时房门大开，屋内的惨状，让秦风三人几乎呕吐出来。
一个赤身裸体的肥胖中年男人瘫倒在地上，脖子中间有一道长长的血痕，可以看到里面的血管，只有一边的皮肉连接着。
鲜血染红了地面，顺着门口流出，如同红色的小溪。一个年轻女子正裹着被子躲在角落里大声尖叫。
夜凌天站在墙边，左手提着酒壶，右手中的菜刀向下滴着鲜血。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身影，如同地狱中的冷血修罗。
他面色红润，明显是喝了酒，正缓缓把酒壶里的酒水洒在地上。
于棋第一个有了动作，他跑到夜凌天身边，用力拉住他的手臂，“快跟我们走！”
夜凌天却用力的一个转身，挣脱了于棋的手臂。
“我说过，我不会拖累你们的，你们快走！”
夜凌天的口中吐出和结拜时一样的话语。似乎刚才的动作已经用光了他的力气，他剧烈的咳嗽几声，无力的倒下。秦风和慕容燕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此时高声的喊叫已经吸引了注意，一个伙计已经赶到门口，看到屋内景象后顿时一阵呆滞。
“老爷……老爷被杀了！”看到伙计的身影，那年轻女子顿时大声喊道。
叫喊声让伙计反应过来，他顺手抄起一根长竹竿，站在门口捅向屋内的四人。
房门不到两尺宽，秦风和慕容燕要带着昏倒的夜凌天，只能侧身出门，用身体硬接竹竿。两人被竹竿连续点在肋侧，一时气血翻涌。
清醒着的三人十分焦急，却又无计可施。陡然间，一块石头飞出，正中伙计的头顶，顿时血流如注，伙计松了竹竿，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屋内的几人岂会放过如此机会，于棋快速跑出，对着伙计猛踢一脚，慕容燕跟在后面，在伙计身上柔软的部位猛击几拳，将他打的不断惨叫求饶。
每个小叫花子都知道人体上的一些敏感部位，乞丐之间也会为了地盘而时常争斗，只有胜者才能拥有在一条街上讨饭的权利。
秦风背起夜凌天，小跑着跟随于棋二人出了院门。白悠容正领着莫名在那里等着他们，此时院内之人已是大多醒来，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房屋。
“我们分开走！我带着莫名，都不要回神庙了，去城东参加明日的道门盛会。若是没有被宗门看中，就混在结束后退场的人群里，到时候就自求多福吧！”
白悠容望着秦风背上带着血迹的夜凌天，瞬间猜到发生了什么，留下一句话，便领着莫名消失在黑夜中。
秦风与于棋对视一眼，随后背着夜凌天向院子所在的小巷深处走去，于棋和慕容燕则是一路奔向长宁街，几人很快化为黑影，留下院子中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