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花》第4章 巧工自然
工作室在阴面的老式写字楼，初春时节又阴又冷，走到车站上了回家的公车，郝飞扬特意选择坐在向阳的一边，阳光晒在身上，好像融化了的冰暖暖的。
带上耳机选了首歌，看着路上的行人，思绪翻转，脑海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看着透过车窗进来的光，眯着眼睛分辨每种颜色，尽可能多的数着颜色的数量，然后把光线想象成一幅画面，居然就感受到了乐趣。
可这样的状态被电话铃声打断，看了一下是他表哥李杨，说起这位表哥郝飞扬觉得踏实但也头疼，确实照顾他，郝飞扬一般不主动交朋友，这种性格，相处久了反而轻松。
表哥叫李杨虽然比郝飞扬大四岁，意外的两人挺投缘，就属于性格不合但彼此信任的组合，不过像郝飞扬这样的人碰到性格合的也不容易。
接了电话嘘寒问暖一番，就进入正题，出来坐坐两人约到附近的小酒馆，李杨拿着菜单看着郝飞扬：“点个豆皮、洋芋、宽粉流汁老三样，这里的特色还有撸鸡爪，一斤饺子，一箱五泉。”把菜单递给来点单的老板娘，两人快速喝掉几瓶酒李杨开了口：“最近干嘛呢，深居简出了吗？”
“没啊，昨天晚上还和一个小哥喝酒来着，不过他的无趣惊呆了我，然后他回家找老婆孩子去了，我就喝醉了。”
昨天参加了个婚礼，全都是美女。
“说来听听，有多美。”
“新娘伴娘都是空姐。”
郝飞扬笑着说：“那你不给我输出过来。”
李杨顿一下：“得了吧，娶不起。”
郝飞扬不服气：“怎么娶不起，钱慢慢挣，以后会有钱。”
李杨不耐烦：“人家买件体恤都三千多，你能买几件。”
郝飞扬数着指头：“哦吼，买二十件就够我一年工资了，凭什么，就不能看看人，共同进步嘛。”
李杨摆摆手：“拉倒吧，没钱才谈感情呢，有钱人不会说物质不重要，找适合你的吧。”
郝飞扬：“什么叫适合的，我就觉得碰上谁都是适合的，再说了空姐结了婚还天天飞，怎么顾家呢。”
李杨：“所以才要找有钱人，你这么穷养的起嘛。”
郝飞扬：“靠自己挣钱哪有那么容易，好像钱都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李杨：“差距肯定有，别告诉我你真的觉得人生来平等，不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郝飞扬：“我还人比黄花瘦呢，太悲观，其实我都知道，只是假装不存在，我知道你想说啥，不过都这样了还有啥意思。”
李杨：“务实点，你是有点才华，咱们家族没啥有大成就的人，不是我说人要看清自己，踏踏实实娶妻生子过好一生就算成功，你不要一直飘飘忽忽的活在梦幻中。”
郝飞扬耐心解释：“人的能力确实有限，可人是使用工具的啊，比如看书，作者穷尽一生的感悟写在书里，像红楼梦很多人说读不懂，但如果不读，就感受不到其中的温暖，汲取不到世事洞察皆学问的那种力量。”
李杨叹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有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好一件事，为生计奔波，哪有心思沉下心来看书啊。”
郝飞扬苦笑：“典型的顽固派，我觉得干嘛都挺轻松的，别人好像很难的事，我轻松就能做好，其实无非就是专注和持久。”
李杨若有所思：“大部分也是瞎忙，人生还是应该做减法。”
郝飞扬：“嫂子挺好的你也离了，你追求的平淡生活呢。”
李杨仰头喝掉一杯酒郝飞扬赶紧续上，李杨皱着眉头又要喝郝飞扬拦住了：“我跟你嫂子不一样，你嫂子能干，我们甚至很少吵架，我就像个没用的人，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压抑已久，不是一时的冲动。”
郝飞扬：“明白，心理学上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一段关系以这种方式获得安全感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你想做些什么。
李杨像是没理解郝飞扬的话自言自语：“女人，玩智力游戏，有话不直说让你猜，一来一回就能获得快感，哪个男人爱玩这种游戏呢，男人应该专注于喜欢做的事。”
郝飞扬：“啊，那不是小女孩的爱好吗，也有一辈子不开窍的吗，我说怎么不喜欢跟女的接触呢，话说你喜欢做的事是什么啊。”
李杨：“养了你的两只狗以后才发现喜欢跟动物交流，愿意了解他们，看到满街的流浪狗，人与动物之间的矛盾，就想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哪像你啊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郝飞扬：“我也是没办法那会自己都没地住呢，咋养。”
李杨：“一时新奇，图个乐没有责任心。”
郝飞扬：“其实我不怎么需要陪伴，能自处，更希望给他们提供自由生活的空间，不过我也没看错，从你收养它们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李阳：“看吧，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效沟通，不然怎么能真正了解呢，说你怎么又扯到我这了。”
郝飞扬：“每天创作，需要另辟蹊径，你追我赶玩感情游戏我会疯的。”
李杨：“感情这东西需要慢慢积累，也不用太上心，配合就行了。”
郝飞扬：“而且我妈说，他们那会见了几面就结婚了，不用了解，凑合着日子都能过，她坚定的这样认为。”
李阳：“那祈祷遇见的女孩也有个你这样的妈吧。”
郝飞扬：“喝酒喝酒，不说了。”
喝完酒第二天约到河边，刚走到河边电话就响，李杨约郝飞扬去黄河边走走，给工作室打了招呼，派邓桃花过来，薛冰不太愿意，又没办法，只能把邓桃花放出来。
办公室离黄河边挺近，一会邓桃花的气喘吁吁来了，三个人比赛打水漂，一路上都是蹲在地上挖石头的采石人，远远看到宋杨跟高杰牵手踩着石头一高一低的走过来。
郝飞扬心情好，点了点头打招呼，走在前面领路：“你们看，河边有很多好玩的，但不注意发现不了。”
远处一位白胡子老头坐在马扎上抓着风筝线盘郝飞扬跑过去：“玩爷，今出来了啊。”
玩爷笑呵呵：“啊，今天风可以，你又来转。”
郝飞扬：“您还不知道我，天天都来。”
“带朋友来？”
“恩，都是朋友。”
郝飞扬：“前两天没出来，听说身体不太好。”
“老毛病了，那天我这个风筝破了个洞，趁着在家又糊了糊。”
郝飞扬抬头指着天上拖着长尾巴静静飘着的风筝回头说：“喜欢这种传统风筝，圆嘟嘟的燕子，颜色纹路勾勒出来是京剧脸谱，亲切可爱。”
说话间，哗啦啦的声响从头顶传来，几人抬头，两个半人高的三角形风筝带着风声，相互追逐直直的俯冲下来，吓得大伙赶忙低头跳开。郝飞扬见怪不怪的样子留在原地不动，风筝快要砸到头顶的时候猛然转变了方向，斜刺刺飞出去，宋扬他们才直起腰看。
“骡子，西瓜你们注意点，老爷子在这，磕一下赔的起么”郝飞扬指拉线的两个人喊。
顺着郝飞扬指的方向看，两人带鸭舌帽，魔术方巾遮住脸，剩下的眼睛部分也戴着椭圆石头镜的“双胞胎”男人，一手各拉一根绷紧的棉线。
随着前后拉扯，身子时不时被拽的向前冲，腿上下弯曲，细看一腿直一腿弯，靠外这条腿似乎不是很灵便。整个身子的力道通过手臂传给线动风筝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上下翻动，协调灵动，远远看去就像两个立体三角互相追逐、翻滚、打斗。
叫骡子的还没说话旁边那位西瓜喊：“郝飞扬，游民又来游荡了。”
郝飞扬眯着眼看了看风筝线,长长的棉线在阳光下闪着光，马上就懂了：“呦，玻璃线，玩真的上了刺刀。”
骡子边拉绳子边朝郝飞扬喊：“没有老爷子就砸下来，老爷子在，技术好着呢。”
玩爷也不回头笑着说：“骡子，你砸吧，砸死最好，我九十了活够了，不想活了。”
骡子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扶着腿，一脚高一脚低的跑过来，掏烟给玩爷发，笑嘻嘻的说：“玩爷，您可要好好的，长命百岁，咱这河边少了您可不行。”
玩爷抽着烟，指着前面一个中年人说：“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喽，以后你们跟陈娃子多说说话吧。”
骡子继续贫嘴逗玩爷开心，郝飞扬领着大伙来到中年人身边：“陈师”陈师傅点点头打招呼：“来了啊。”
郝飞扬：“恩，陈叔，带了几个朋友，你打几个璇子让他们看看。”
陈师傅，身子不动手臂用力，手腕子灵活挽起手花，力道透过手上的线传到风筝上。
风筝是一只写实风格双臂平展的老鹰，在老陈的控制下，忽而急急的下坠，忽而盘旋俯视，像极了活着的老鹰。
老陈手上边做动作边解释：“你们看，老鹰发现猎物时就这样盘旋，锁定位置之后，就这样极速俯冲，抓住猎物立马起飞，这是老鹰赶路时的样子。这是求偶，就是它们谈对象时候的样子。还有带小鹰学飞的动作。动作加起来十几种，全部连贯起来，看着就跟动画片似的。”老陈手上各种变化娴熟，所以心里想着嘴上说的手上动作连贯流畅一气呵成。
经陈师傅这么一讲，大家眼中的风筝看起来感觉不一样了，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高杰，邓桃花两个姑娘起了童心，指着风筝猜：“这个动作像是两个老鹰打架掉下来的样子，那个一定是老鹰在空中睡觉。”
跟老陈打了声招呼又往前，。两个女孩意犹未尽，老陈点了点头继续沉浸在他的风筝上。
没走几步，河边忽上忽下飘着几个饮料瓶子，郝飞扬提醒大家慢慢走。朝着岸边的树林里喊：“二伟，今天人多，你们注意点别打着人。”
话音刚落树林后面的一排骑越野自行车的帐篷里出来四五个人，全副武装一身户外打扮，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双眼睛。
唯一不同的是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绑着皮筋的铁叉子，一下下从腰包里掏出石子，瞄着河里飘着的塑料瓶子打。
河边圆石头多，子弹几乎源源不断，一群人里一个男人往前走一步，大家猜这就是郝飞扬口中那个叫二伟的。
二伟摘下眼镜一只眼睛蒙着黑布低沉着声音说：“游狗娃子，打着你就捶我，你这天天都路过，啥时候打到你了，你别唬我，要真打着你，让你白捶。”
这二伟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原来郝飞扬自嘲自己是游狗，从那以后游狗娃子成了郝飞扬的绰号，全都是他传出去的。
二伟突然喊了声：“别动”从腰包里抓了把石头，装弹歪头一手近一手远拉开弹弓瞄准。
看这架势没人敢动，顺着二伟瞄着的方向望去，河面上起起伏伏漂来一个篮球，河水流的快，一转眼飘到跟前。
从二伟的角度看篮球与郝飞扬就要重叠成一线的时候，手上用力， “砰”的一声石子打在篮球上弹出去。高杰和邓桃花有点怕，一动不敢动紧靠着郝飞扬，又听见“砰、砰”两声，打的篮球上下弹跳。
郝飞扬觉得挺帅，又觉得怪危险冲着喊：“行了，知道你厉害，我们过去再打”。
二伟看着有姑娘在继续满不在乎的说：“你们要走管不着，打不打是我的事。”说着放下弹弓摆摆手，郝飞扬这边几个人加快脚步往前走高杰问：“这些人天天都在这吗，怎么感觉怪怪的。”
郝飞扬：“玩呗，开心就好，熟了才闹呢。”
宋杨抓把沙子扔出去：“黄河边有这些乐趣，以前没注意。”
郝飞扬踩着露出河水的石头跳，几下跳到最后被水淹没的大石头上，远远望去就跟站在河里，回头招手：“敢于冒险才能有额外收获，来吧。”
宋杨摇头观望，郝飞扬激他：“来了，是男人就跳一百下。”
明知是激将，宋杨还是挽起裤腿，走了几步身子一歪，哗啦掉水里，溅起的水花弄湿大半个身子，好在水也不深，刚过膝盖，索性就趟着水走。
郝飞扬伸手拉上宋杨脱了鞋袜，坐在石头上朝着太阳晒，郝飞扬问：“怎么样，别看石头那么大，稳不稳踩上去才知道，我原来也总掉。”
宋杨湿漉漉为自己的冒失懊恼：“为什么。”
“因为走的慢，平时听着歌溜达，走走停停，意识到了心里又有底了。”说着向李杨他们招手，李杨扶着两个姑娘跳过来。
“站这有一种飘在水上的感觉，水流急自己也跟着走”高杰声音压过河水声大声说。
郝飞扬跳开几步，双腿弯曲慢慢下蹲，手臂左右摆动，转眼画了几个弧线，双手一前一后停在胸前，踩着露出的石头转圈，一下柔和挥掌，一下出拳有力，身形始终稳健，忽而三百六十度转身高高挺起，又急急蹲下。
高低起伏间，身后逆流的快艇和顺水飘着的羊皮筏子穿梭往来，几个人一时愣住。拳谱郝飞扬儿时在家里见过，后来翻出认真研读，具体年代不可考，许多文字看不清，依稀认得天宝二字，拳形有太极的影子，但错落更大。
不知打了多少遍，踩跳石头脚步从厚重渐渐轻盈，舞出拳风现在竟有收敛之势，意到拳到，慢慢盘练中乐趣往复无穷无尽，早已超越搏击与对抗，由此了解身体的奥秘。
行云流水间郝飞扬双掌向下缓缓吐气站起，不觉间一套拳已打完。
邓桃花带头鼓掌，高杰好奇：“什么拳法，有种古朴的感觉。”
邓桃花跳着拍手：“好帅，好帅。”
宋杨也好奇，双手抱拳做出古人的样子笑说：“太极又不像，大侠打的什么拳。”
“说来话长”郝飞扬故弄玄虚背着手：“刚开始我就是想离河近一点，每天过来听歌跳石头走一走。”
“后来因为久坐颈椎出问题，想起拳谱，一时兴起就练上了，刚开始在平地，后来踩着石头，现在一天不打浑身不舒服。”
邓桃花举着手机：“拍了小视频，发网上了。”
宋杨好像感悟到什么，猛的站起来对着河面大喊，引的姑娘也一起喊。
高杰双手搭嘴上：“让烦恼远离。”
邓桃花：“想去旅行。”
宋扬：“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李杨：“老婆孩子平安最好。”
李杨是唯一结婚的人，这个朴实的愿望惹笑众人，一路说笑回到路地，沿着堤岸下的小树林往回走步伐不觉轻快。
宋杨若有所思：“享受当下才好。”
李杨：“真正喜欢的事是能够慢下来做的事，一件事想很快得到结果，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
“李哥说的对”郝飞扬称赞。
李杨：“听来的，觉得有道理。”
“你们知道我做事遵循什么原则吗”？郝飞扬回头问。
邓桃花：“什么。”
郝飞扬清了清嗓子，有些生涩：“无为。”
邓桃花问：“什么是无为，佛教的道理吗。”
高杰快走两步倒退着说：“道德经里的说法，是无欲无求吗。”
“没法概括，我也在探索，以前写过一本叫金城青年的书，有天别人问，你不交朋友，不找女朋友，书卖不了钱，图个啥。”
“当时不知怎么回答，睡了一觉在工作时想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回报，写作的日子，让我能安心睡觉比什么都好，这就是我的无为时刻。”
高杰：“希望以后我也能有这种感悟。”
宋杨感慨：“是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的事。”
“慢慢来，没有时间沉淀不行。”正说着身后“砰”一声，转身看到三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表情紧张盯着他们快步走过。
男孩背着的手里抓着一块大石头，走到不远处一辆共享单车前面，举起石头“咔咔”两下锁子扁下去卡在中间，若无其事的走开，又砸下一辆，动作像训练过一样利落。
看到这气坏了郝飞扬，没多想朝小伙喊：“干嘛呢。”
小伙吓一跳转身上下打量郝飞扬，扔了手里石头一口方言问：“你谁啊，管的着么？”
郝飞扬：“我咋管不着，老子的地…啊。”还没等盘字说出口，眼前一黑，像撞上了一块原木，鼻子发酸，脸上已经挨了一拳。
这那能忍，噼里啪啦，听令哐啷，一顿社会拳把三个小伙打趴下了。
三个小伙抱着头蹲在墙角，郝飞扬眼圈一个红一个紫：“老实点，蹲好了，蓄意破坏公共资源，法律意识淡泊，今天给你们上一课。”
转过来看着李杨和宋杨脸色发白，气喘吁吁，显然也没少动手。
邓桃花拿着手机不停拍摄着，郝飞扬叉腰指着抱着头蹲在地下的小伙：“社会公共资源，是我们共同的财富，如果人人都爱护……。”
快半个小时，把三个小伙说的昏昏欲睡，蹲也蹲不住耷拉着眼皮不知听懂了没，最后让他们保证以后再不干了才放走，毕竟自己也动了手。
接下来找了条岸边的船坐下，郝飞扬脸上敷着冰啤酒，看着视频回复留言。
宋杨端着酒杯对郝飞扬：“今天谢谢，虽然还是没有答案，但隐约有了方向，以后我们会好的。”
伸出手搂着高杰，高杰也端起酒说：“周末来我家，我做饭给你们吃，顺便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李杨端起酒：“好好，以后就都是朋友了干一个。”
高杰：“快乐至上。”
郝飞扬：“新婚快乐。”
李杨：“早生贵子。”
邓桃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