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花》第5章 用者无心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早晨八点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郝飞扬一手拿喷壶一手拿铲子蹲在地下，直勾勾的望着泡沫箱里的黑土和几颗发了芽的幼苗。
时不时翻一铲子土，凑到眼前观察，表情狐疑着自言自语：“不应该啊，十几天了，密度没问题，几十颗就三四颗发芽的，出苗率也太低了吧，温度、湿度，通风都正常，还盖了保鲜膜，怎么会。”
疑惑间在旁边的工具箱里翻找，找出一根烫头夹子形状的工具，放点土滴点水捏紧，眯眼对着太阳朝放大镜一样的圆孔看。
“ph值9.8，”男人惊呼“这不等于营养丰富的盐碱地嘛，还是从山里挖来的土靠谱。”
又想起什么拍了拍脑门：“诶呦，忘了，老太太说要掺一半的黄土，忘光了，不过这四颗苗能发芽也真是生命力顽强，得好好辨认一下。”
拿着铲子拨拉：“这是紫色圣女果，这个是…恩，应该是薄荷叶，这个是小番茄，这个…这个是什么？没见过啊，拍照百度一下，蒲公英？没撒过种子啊，既然这么顽强就好好长吧，快快长吧。”
嘴上哼着歌拿起喷壶朝所有的植物猛喷，一会一壶水就喷完了。
正要修剪一株上个月种下的百合，手机铃声响起，点开免提，电话那头传来宏亮急促的女声：“四十分钟之内必须到工作室，有任务。”
听声音就知道是薛冰，没多问回了声知道了，挂了电话心里好气，多么美好的周末又泡汤。说归说还是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还是那条路还是那个公交车站，还是西北大太阳，还是尘土满天马路边，还是那个挤不上去的公交车。
郝飞扬保持礼让但不放弃的心态，最后一个挤上车，掂着脚往里瞅，原来好些个坐车去五泉山广场跳广场舞的大妈。
虽说就五站路，但窗外尘土飞扬的街道走五站也不是很舒服，郝飞扬表示理解，可不理解的是那么大的庙宇，该是僧人静修的地方，夹杂巨大广场舞音乐，带来的香火旺盛，理应是热闹的，也不矛盾。
车里空气混浊，郝飞扬后悔匆忙没带口罩，带手套又有点娘，正想着车里一阵骚动，刺耳的争吵声传来，两个广场舞大妈吵起来，平时郝飞扬会把耳机塞紧一点，这次却仔细听吵架的内容，听来听去不过是你挤我我挤你的老故事，郝飞扬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走到中间用身体隔开了，大妈正吵的起劲，战火很快就蔓延到他身上来，凶的郝飞扬哑口无言睁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好在车到站，赶紧穿梭到后门溜了，才长出一口气。
周末加班已成了常识，进了工作室大家忙的不可开交，低头做事，故意咳嗽一声，听到声音大家才注意到郝飞扬来了，身子靠着门框挨个招呼。
薛冰面带微笑：“郝飞杨，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外派两天加周六只有三天好吧。”
冉晶抬头：“好羡慕你有外派，我们就没这机会。”
郝飞扬打开茶包泡上茶：“外派也不是玩，相比室内，外派的环境更复杂，空间时间更随机，不好把控，看，眼睛还青着呢。”
欧阳语：“跟人打架了吗。”
“诶，也没有，一点小意外。”
薛冰捏着一个红包说：“宋杨和高杰的合同已经签了，还收到五百块钱红包。”
郝飞扬有点意外：“来过啦？”
薛冰：“早上来的，没多待，客气几句走了。”
喝了口茶，郝飞扬音量高起来：“嗨，也没给我说一声，红包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那是为了感谢整个团队的共同努力，晚上聚餐，这个月都没搞什么活动。”
“郝飞扬声音很大嘛”冉晶打趣。郝飞扬抬手就要继续调侃被薛冰打断：“聚餐基金先存着，闲话少说，时间紧迫，你先看看客户资料，基本情况小邓已经整理出来了，先看看有个大致的思路。”
“ok”立马认真脸来到接待室，邓桃花递来一厚踏资料，郝飞扬奇怪怎么这么多，邓桃花解释：“三个人，情况都差不多，都是被动辍学待在家，并且有不同程度心里和行为问题，具体情况资料上都有，最近青少年心里问题比较多，薛冰姐建议可以类比对照，但最好单个分开。”
抬头看着邓桃花：“可以啊桃花，进步神速，越来越专业了。”
邓桃花有些羞涩：“那不是跟你学的好么。”
想了想抬头决定：“不用分开，三个一起来，开个座谈会。”说着自言自语的敲着桌子翻资料：“童小萌，女，16岁，高中辍学在家，轻度抑郁症，有自杀经历。”
“郑英杰，男，17岁，性格暴躁，经常打架斗殴，被学校多次处分辍学在家。”
“王学文，男，17岁，高中辍学在家，从小到大都是年级前三，高二突然放弃学业，性格敏感极端。”
邓桃花补充：“三人的父母分别找到我们希望首先找到问题，再解决，因为情况相似，所以都交给你了。”
郝飞扬：“个人成长环境不一样，心里的问题肯定也不一样，需要单个分析，但一起进行也许是个方法，大概了解了，约的见面时间是三点吗，到时候一起来接待室。”
邓桃花点了点头出去了，郝飞扬选了一首轻松的音乐，边听边靠在椅子上转圈，这些年遇到同样的情况很多，这方面的经验已经娴熟。
“咚咚咚”高跟鞋走路声越来越近，接待室响起敲门声，郝飞扬抬头时转在手的笔掉桌子下面，俯下身子趴在在地上伸手捡笔喊声：“进。”
门开了，来不及站起来的郝飞扬，首先看到一双打着蝴蝶结的白色圆头粗跟增高皮鞋，顺着白色连体袜上层层叠加的蕾丝花边向上看到印着蝴蝶鲜花和海浪的连体裙。马上反应过来角度有些尴尬，赶忙捡起笔站起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皮肤白皙，眼睛黑黑大大，头上脖子上戴着和裙子配套的蝴蝶结配饰，整齐的刘海露出脸的部分很小。
女孩提着小包双手交叉就这么站在门口，从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你是童小萌？”郝飞扬问，女孩点点头。
“坐吧”说着自己也坐下，童小萌没有直接坐下，伸手在包里掏出一包湿巾，把椅子和面前的桌子仔细擦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把裙子的褶皱拽平才慢慢坐下。
郝飞扬等着女孩坐下扶着脑袋问：“cosplay？”
“是lo。”童小萌回答
lo？郝飞扬快速眨眼，思索了一下词库没有发现有关的信息，赶紧在电脑上搜索一下，原来叫洛丽塔。
但觉得童小萌声音细细软软的挺好听，指着她的头饰：“头饰挺好看，我小时候看小红帽的时候，那个狼外婆头上就戴这样的帽子。”
童小萌没说话礼貌的笑了笑，郝飞扬准备再说点啥，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容消瘦个子很高的小伙子，稍微打量一下坐在童小萌旁边。
郝飞扬拿起资料问：“你是王学文还是郑英杰？”
“王学文”小伙歪着头回答，一只耳钉在阳光下闪光。
“ok，王学文，你的故事，生活上的烦恼，有啥困惑都说说，我们做你的听众。”
王学文掏出手机靠着椅子倒弄，皱眉抬眼懒懒问：“我有啥问题，没啥问题，拗不过我妈就来了，我好着呢，无聊。”
郝飞扬顺着他的话：“你还挺听话，你平时都这么跟人说话吗？”
“有什么可交流的，没劲。”王学文看手机不耐烦的说。
郝飞扬故意追问：“那你平时除了手机上网，还有啥爱好，打游戏？”
“没啥爱好，别问了，道理都懂，我就是不爱上学，生活里没有上学工作，打游戏不好还是听歌不好，非要工作？”
旁边的童小萌轻咳一声。
郝飞扬抱着追问到底的态度：“羡慕你的心态，可离开学校不挣钱还能干吗。”
“你说话怎么跟我爸一样，我妈在市中心给我买了两套房子，每个月租金够我生活，工作一个月能挣多少，你还是问她吧，我没啥问题，时间到了就走。”虽然不耐烦王学文还是健谈起来。
市中心两套房子，家里条件应该不错，郝飞扬心里想，人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好像没啥可反驳的，很好小伙子心态好会享受，不过他的问题不在这，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问：“抽烟不？”
王学文从兜里掏出一盒玉溪：“有”说着点上，继续低头玩手机，甚至故意开大了游戏声音。
郝飞扬收回刚抽出来的烟：“平时不出去交点朋友啥的？”
“一般不跟人说话，游戏里有朋友。”
“女朋友呢？”
“无聊，找什么女朋友啊。”
王学文盐米不进，童小萌拿出口罩戴上挥手赶着烟，郝飞扬走到窗边打开窗子，街道上汽车声施工声大又吵，夹杂着王学文游戏的声音，郝飞扬一阵烦躁。
回到座位上郝飞扬没再理会打游戏的王学文，问童小萌：“平时都喜欢这么装扮吗？”
“恩。”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妈妈从小就给我打扮，后来妈妈也经常不在都是阿姨整理的。”
“爸爸带你们出去玩吗。”
“他很忙，经常见不着，见着了就一起吃顿饭。”
“多长时间见一次呢。”
“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一个月吧。”
“哦，平时见不到，想不想。”
童小萌摇摇头。
郝飞扬注意到至少是缺乏陪伴和关爱的，想着从门口又进来一位嘻哈打扮，一头黄发的小伙子，绑着头带打着耳钉看起来却斯斯文文，也不打招呼就半躺在椅子上。
“郑英杰？”郝飞扬问。
“是”
“迟到半个小时，你看看表。”
“迷路了。”
“迷路？这么好找怎么会迷路？”
“我不认识路，问人也问不清楚，绕了几圈才找到这。”
郝飞扬有点奇怪就问了下去：“怎么会迷路，手机上不是给你定位了找不到你该打电话过来问。”
郑英杰突然坐起来指着郝飞扬吼：“我他妈从不认路，这地方这么难找，你们不接我，我上哪找。”
郝飞扬听着还骂起人来也不干了：“诶，路痴就罢了，不认路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老子愿意，谁他妈跟你这浪费时间，老子走了。”
郝飞扬火已经起来，但马上又觉得应该沉住气：“你坐下说。”
郑英杰回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大声喊：“老子不会坐”说完摔门走了。
看着郑英杰，郝飞扬站在原地沉默。
王学文站起来歪嘴笑：“我还有事也走了”就往出走。
童小萌也跟着出去，郝飞扬一口气憋着说不出来，重重的坐在椅子上。
邓桃花急急忙忙跑进来：“薛冰姐问怎么回事。”
郝飞扬自己倒是挺淡定，更确切的说是有些痛心：“等会我去解释，先通知一下他们的父母，约个时间见一面。”
“好，我打电话确定时间”刚出去又被郝飞扬叫回来： “算了吧，不用见了，直接出外场，时间定好了通知，三个人必须到。”
邓桃花笑着：“又要搞什么洞见时刻。”
“恩，书你看了？”
“看了一点。”
郝飞扬按着太阳穴：“还是桃花靠谱，有空把《红楼梦》也看看嘛。”
“《三国》《西游》这样的还能看懂，可是《红楼》实在看不懂。”
“名著还是要看的，你只要看到宝玉给黛玉送旧手帕，两人心意相通以后就再没使过性子，黛玉也会默默关照宝玉，你就懂古人的情。”
“好”
“我明天送你一本，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就好了。”
“你这么爱看书，还不如发到朋友圈，大家一起看。”
“朋友圈看书吗，红楼篇幅太长，史记这样传记类的倒是可以。”
“好嘞，那等你发，红楼我也看着。”
“嗯，行，快去安排吧，什么情况给我反馈一下。”
关了电脑来到办公室，薛冰着急的告诉郝飞扬：“说了多少次，咨询时要尽可能的排除干扰，你这是胡闹。”
欧阳语替郝飞扬说话：“哎呀，薛姐，你还不了解郝飞扬，他自己能搞定，你就别操心了。我有个问题我儿子今年刚升初二，班上有三个女孩子同时喜欢他，我问他咋办，你们猜他咋说。”
“咋说。”
“三个都不拒绝，都得应付，我现在每天都得给他三份买小吃的钱。”
薛冰：“小伙子心地挺善良的嘛。”
“不是善不善良，他就是在选择，自己也不知道喜欢是啥。”
冉晶：“那倒也是，我姑娘三年级，有一天老师安排作文，主题是狗、蛇、狐狸和狮子，这个我们理解起来能有很多的版本，可是小孩只能解释成格绿野仙踪那样的童话故事。”
郝飞扬：“我觉得小孩想象力比大人丰富，孩子眼中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忘了自己小时候看世界的样子，就引导不出他们的灵感了。”
薛冰：“这倒也对，如果能正确引导他们表达情感，有表达的渠道就能印证感情的联系与变化。”
冉晶“没错，也就是说成年人心理问题与童年经历有关，对童年影响最大的就是家庭，我敢肯定的说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年人心理问题，都是受到儿时家庭父母的影响，当然还有少部分是天生的坏人。”
欧阳语提问：“天生的坏人，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人之初性本恶吗。” 冉晶：“对的，有科学实验研究，天生的心理疾病者，天生的坏人，也最危险，人们把这些人称为“孤狼”。”
薛冰：“郝飞杨这三个什么情况。”
郝飞扬：“基本问题都掌握了，小姑娘童小萌，就属于讨好型人格演化的强迫症，情感的缺失对她影响很大，但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王学文，我觉得他属于比较特殊的自闭症一类，跟父亲关系不好，不被认可，家庭关系只能依附母亲，被无条件的溺爱和父亲沟通不畅，导致自卑敏感无法正常与人沟通协作，久而久之失去正常判断。”
“这不常说的妈宝男么”冉晶笑着说。
“有一点这种情况，但他还存在沟通缺失的轻度抑郁。”
“第三个郑英杰太典型，父亲酗酒，一喝酒就打他骂他，被打骂也不一定会让人变得神经质，患得患失的情感缺失才是主因，早期的反社会型人格都是由此而来。”
听到这薛冰叹口气：“童年是性格塑造的关键期，但人在婴幼儿时期开始接触世界，这时候的遭遇影响会更深，所以不论青少年时期的表现如何，也不能定论一个人。”
郝飞扬想了想：“但我相信不论是由内而外，还是由外而内认识世界，人的勇气都不会被磨灭，只是环境对人的消耗太大。”薛冰马上明白了郝飞扬的意图。
“你就说吧，有什么要求”薛冰直接了当。
“嘿嘿，首先，外派两天，得租辆车，去外地，找个司机，我可不开车啊，桃花，我，司机，加那三个，车得是九座以上商务，另外就是每天的补给费用，帐篷睡袋啥的。”
冉晶打趣：“郝飞扬，听着就是你想出去玩吧。”
郝飞扬摇摇头：“就是为了工作，没别的完全是为了工作。”
薛冰认真起来：“提的要求尽量满足，前提得跟他们父母商量，你得出一份详细的计划清单，他们父母同意就能实施，不同意就没办法。”
欧阳语：“应该能同意，父母肯定也希望他们能多交朋友多锻炼嘛。”
“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列清单，写计划。”说起花钱郝飞扬是拿手的，列清单速度，手法之细腻超越其他，一会一份详细计划书就出炉。
拿给薛冰看，提出了三个建设性修改意见，一个是安全问题，地点在野外，安全是重中之重，要求郝飞扬高度重视，坚决杜绝意外。
第二点是内容，计划不管是体力消耗还是项目难度强度都很大，没有一定的户外经验，野外很容易在看似安全的地方出现意外，所以要适当调整活动内容。
第三是态度问题：“今天你沟通的不是很顺畅，心理问题一般都比较隐私，人在被观察下不会呈现真正的样子，是不是放松要求了。”
郝飞扬傻笑：“确实大意了，这次出去态度一定端正，有耐心没脾气，只开心不发火，圆满完成任务。”
薛冰点点头：“这方面还是相信你能做好，最终目的还是讲清一个道理，建议你往人文方面引导，这样不枯燥有乐趣。”
郝飞扬想了想，决定再做点这方面的准备，认真工作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薛冰宣布提早下班，薛冰很关心郝飞扬的个人问题，所以约了一个姑娘和郝飞扬见面。
薛冰打趣：“都这岁数了，你也不着急。”
郝飞扬苦笑：“不是不着急，确实没心情，找对象多麻烦，你们整天结婚结婚的，在我看来是很可笑的事情。”
“哈哈，希望你一直保持这心态，其实结婚也就那么回事，不用那么细致，不经历永远是业余的，业余水准判断专业的事，肯定有失水准，你懂我的意思吧。”冉晶边收拾办公桌边说。
郝飞扬使劲摇头：“似懂非懂，云里雾里，像结婚这么专业的事我可做不来，不是我认死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懒。”
欧阳语：“想想晚上吃啥，第一次见人家姑娘，就不要满头大汗的吃火锅串串这种了，选个别致点的地方。”
冉晶：“我知道一个地方，大家一定喜欢，离这还近，走个一站路就到了。”
“好那听冉晶的。”薛冰总结性发言。
看了下手机郝飞扬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不能去，我还有事，抱歉，抱歉”也不顾大家的疑问和挽留匆匆告辞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