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花》第7章 潜者在心
继续往前走,快进山的地方一条河拦在路中间。郝飞扬下车试了试,得有齐膝深,李杨决定冒个险,并不宽,冲过去。
往后倒了倒,加速往前冲,车里的人抓着把手,身子后仰做好了承受颠簸的准备,冲到中间轮胎打滑,踩好几次油门还是被弹回来,“嘟嘟嘟”几声熄了火。
郝飞扬跟李杨对视一眼,同时解下了安全带,绑起裤腿,下了车,正好停在水最深的地方,齐膝盖的山泉水凉气阵阵往腿里渗,透过水面查看一番,回到车上。
李杨说明情况:“前轮被大石头档住,时间久了,排气筒进水导致发动机熄火。”
后排的几个人默默打开窗子,看着流水面面相觑。
郝飞扬眼神示意两个王学文和郑英杰两个小伙子下车,两人显然没意识到这事跟他们有关,不过车子停在水里,似乎也没法推辞,只好挽着裤腿下了车。
冰冷的水里,郝飞扬脱了上衣潜水往轮胎下塞石头,李杨握着方向盘指挥,姑娘们帮着喊加油,随着一下下使劲,车子腾腾颤抖起来,从排气筒咕嘟嘟冒出几股黑烟。
再加把劲,李杨一脚油门,车子颠簸着往前走,几下就出了水,大家都欢呼起来。
郝飞扬指着前方:“前面车子就进不去了,必须步行。”
经过刚才的配合提高了的兴趣,没过多动员,就开始分配携带的行李,有帐篷,睡袋,锅碗瓢盆,随身物品食物水果。背上背手里提每人都满满当当,包括童小萌一手一盘纸质便携鸡蛋器,才勉强够拿。
车子留在原地,一行人叮铃哐啷的出发,走了大概一里路,郝飞扬有点后悔了,东西太多,加上日头正足,自己都上气不接下气,何况别人。
回头看各个脸憋的通红,满头大汗表情痛苦的往前挪,郝飞扬使劲吸口气,山里清爽的空气吸进肺里,连带着肺活量增大了许多,稍微舒服点,也不转头大声喊:“加油,前面马上到山口了,再往后就是下山的路,别忘了我们的力量之歌啊。”
听了郝飞扬打气谁也没出声,只有此起彼伏沉重的喘息,突然发觉原来大家都挺坚强。 想到这,不自主唱起来:“微风给我力量,啦啦啦啦,绿树给你力量,哈哈哈哈。”
越唱越带劲,气顺了也不喘了,大家好像也没那么累了,陆续的爬上了山口。
郝飞扬早早站在山口,后来的人被眼前的景色迷住,定定站着。从这里向下望山谷,石头,山包,树一切仿佛都披上了绿色外衣。
仔细看,翠绿色青草与青苔包裹着整个山谷,但又不那么单一,草里长着各种颜色的小花,蜜蜂和蝴蝶,飞来飞去。
“小萌你看,翡翠花园。”郑英杰兴奋的喊着,带着大家一起跑。
郝飞扬身子一震,看着大家奔跑的样子,深吸口气大喊:“没错,这就是翡翠花园。”冲了下去,忘了疲劳,喊着,唱着,带着锅碗瓢盆的当啷声一口气冲到山脚,又借着冲劲跑了一会,一直跑到一棵雨伞一样几人合抱粗的大树下,才扔掉手里的东西背上的背包,打着滚倒在树下,没人说话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郝飞扬侧头看着眼前一朵紫色的野花,雨水充足的季节里露水让它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它花蕾饱满,颜色鲜艳,茎杆上整齐的排列着一个个小花苞,花粉充足,把整个茎杆都压弯。
躺在它旁边,头枕胳膊,靠着身后雨伞一样的大树,透过花瓣的间隙,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地,尽头是隐藏在雾里长满松柏黑色的山。
包围山的是蓝的发亮飘着白云的天,那些云飘走的样子全都倒映在不远处静静流淌,一米见宽深不见底的小溪里。
深吸一口气,满是花香和新鲜的泥土的味道,耳边什么都没有,静的好像在梦中,强烈的阳光被树叶遮挡的影影绰绰,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
郝飞扬梦幻般的想着,马上就要睡着,可咕咕叫的肚子把他从昏昏欲睡中拉了出来。
不行,如果我一个人肯定好好睡一觉,大家没吃饭睡觉最容易生病。想着爬起来挨个摇晃,一路奔波加上负重爬山确实累了,个个都睡得很沉,好一会才叫醒。
马上安排分工,两个女生负责把带来的蔬菜洗好肉切好,那边小河清澈,地下涌上的泉水可以直接喝也可以洗菜。
郝飞扬想了想把李杨留给他们切肉自己带着两个小伙子,走到空旷的地方支帐篷。其实挺简单,郝飞扬自己都没有动手,指挥两个小伙子就搞定,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对新鲜的事物非常配合。
先观察地形,不能是山脚塌方地带或者水流冲击带,最好是空旷平坦的地势。防潮垫展开铺平,一人一角展开帐篷搭上支架,四角上钢钉打到土里,最后把帐篷侧面绳子拉直钉上防风,就基本差不多。
剩下有几个人放几个睡垫睡袋,拉上帐篷拉链防蚊虫,从没露营过的小伙子做的很顺利,回去一路满足的表情。
郝飞扬说到:“现在轻松多了,早期没这么方便的帐篷,都是根据地形自己想办法,动不动就得淋雨挨饿。”
王学文和郑英杰听不懂郝飞扬在说什么,估计也想象不到没有帐篷在野外该怎么生活。回到大树下,李杨在河边洗菜,邓桃花和童小萌在展开的便携小桌子上有条不紊的操作。
旁边几个小盆子里摆着切齐整的蔬菜,郝飞扬心里感慨还是女生细心,自己虽然会做饭,但总是粗糙。
走过去打开背包,抽出一把长刀,一脸笑容的提着砍刀从姑娘面前走过,正好李杨洗完菜往回走好奇的问:“拿刀干嘛。”
郝飞扬面无表情故意深沉:“户外必备,回来就知道了。”回头对小伙子歪歪头示意跟上,两人也摸不着头脑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一直走到远处山脚下,郝飞扬带头钻进林子,进了树林郝飞扬动作渐渐快起来,上窜下跳。两小伙看不懂,但马上又懂了,原来在砍柴,专砍树上干透的树枝。砍下的两人赶紧捡起来,抱在身上,直到抱不动了就回去放下,再回来捡。
郝飞扬砍的腰酸背痛,他们两个轮流砍一会,王学文力气小砍得慢,但爬树快。郑英杰力气大点,可不会爬树,费劲爬上去累的没了劲。郝飞扬也懒的管,任由他们慢慢砍,就这样来来回回几趟,营地的柴火堆了有一人高,砍柴的两人躺在旁边累趴了。
郝飞扬独自找些石头围成一圈点起了火,火苗窜的好高,李杨赶紧拿出平底锅架在火上,一块黄油随着温度升高慢慢融化,李杨均匀的揺着锅,等黄油全都化了,撒上几把葱姜蒜,放了两包火锅底料,炒一会香味窜出来,倒上水等锅开。
正午已过,太阳依然毒辣,只好坐在树荫下,经过这番折腾大家饿的过了劲,抱着膝盖远远看火堆,拿着筷子和碗眼皮耷拉,只有火锅香味能支撑不睡着。
许久了,没有风,青烟笔直飘着,在大树浓密的枝叶里游弋然后消失不见。邓桃花的一声喊叫,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火锅滚了”才来了劲头,争着往里倒食物。
“先倒肉先倒肉”两个小伙往锅里倒肉,邓桃花和童小萌捡着往里放菜,稀里呼噜一大锅就煮好了,顾不上形象礼让,争着捞,往嘴里塞,肚子饿了吃的就格外香。
郝飞扬看着一圈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夾一块肉放嘴里嚼着享受的看看周围感慨,这样白云蓝天碧草的地方,吃着香香的火锅,应该会是赏心悦目的回忆。
吃到一半,都放满了速度,估计是开头吃的太猛,胃里顶住了,童小萌也有功夫抬起头四处观望,看了一圈目光在对面山坡的草地上停下好奇的问:“那里有一坐房子,还有一圈栅栏,这是有人住吗”?
顺着童小萌的视线望去,山坡上的房子很旧了,木头栅栏围起来的空地上没有多少草,远远望去黑了一片,对那里的记忆闪现,回过神说:“那是一家牧民,原主人现在已经不在,看样子有人住,不过夏天带着牛羊放牧去了,如果有机会冬天能来一趟,可以吃到很酸的酸奶,虽然很酸,但很香醇。”
童小萌向往:“冬天的这里一定也很美。”
“下雪了封山,白茫茫一片,扫出片空地撒上青稞,树枝支起竹筐,木棍拴上棉绳,远远爬着等。有麻雀过来吃就拉绳子,框子落下来趁麻雀在里面扑腾,赶紧伸手抓,这样反复就能玩一天。”
“抓了干嘛”邓桃花问。
“烤了吃啊,也可以煮着吃,烤着更香但浪费肉,偶尔也养一只玩玩,但都养不活,老人说麻雀喜欢自由,飞不了就气死了。”
郝飞扬讲的很慢,像在说自己的事,李杨大概知道些,随口问:“现在还怀念吗。”
郝飞扬笑笑:“其实没什么变化,不论哪里,人最后有念想的还是人。”
郑英杰被话题打动:“还有什么好玩的,多讲讲呗。”
“好玩的多了,抓旱赖子,要么作陷阱要么用烟熏,用手掏一掏一个,掏出来的半天都清醒不了。”
王学文边吃边问:“听起来挺容易,那我们今天也能掏个旱赖子吗。”
“不一定,不过发现了也许可以试试。”说着放下筷子:“我去转转。”李杨跟上来,并肩顺着小河慢慢走,随便闲聊两句。
走到那条小河边,郝飞扬直直趴下身子,脸贴在河水上吸了一口,转身让李杨也尝尝,李杨也趴在地上,大大吸了两口,吸的太猛被呛到,眼泪都呛出来还夸着水甜。
郝飞扬拍着李杨的背,拔了一把水里的草,站起身子伸手拉李杨一把,沿着小河继续走,上了山坡马上望无垠的平坦。
巨大太阳紧挨地平线,占据眼前好些视线,整个天边火红一片,看着落日郝飞扬突然想起什么,顾不上欣赏,喊上李杨往回走:“草原的天说黑就黑,太阳一下山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那边也不知道添柴没。”
两人加快步子,走了一会才看到远处的火堆,夜晚雾气升起后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天上启明星忽隐忽现闪着光,到了火堆旁大家已经穿上外套,正抱着膝盖表情严肃的看着火堆,显然是第一次经历野外。
李杨挨着坐下,郝飞扬帐篷翻了半天,刚坐下邓桃花就对他说:“飞扬哥,刚才商量着,能不能把火堆挪到离帐篷近点的地方,晚上太黑,有火堆安全点。”
“不行,绿草下面是往年的枯草,睡着了万一枯草烧着,风一吹帐篷着了跑都来不及。”郝飞扬否决了这个提议,马上移话题:“你们拍照了吗?”
“你看”。童小萌伸出手把递过相机,郝飞扬凑过去笑着翻看:“不错,这朵花照的挺好的,有远景有近景,有意境。”
李杨:“风景美,怎么照都好看。”
郑英杰:“我回去选一个做手机屏幕。”气氛逐渐活跃,郝飞扬从怀里拿出捂温的两瓶酒:“寒气重,少喝些,就暖和了。”
说着打开瓶盖,往杯子里挨个倒酒,分完杯子转过头对李杨:“哥,你最年长,碰一个,说点啥吧。”李杨想了想伸出酒杯:“很开心,跟弟弟妹妹相遇,喝了酒,都说点啥吧。”说完一口干了,郝飞扬也仰头喝完,有的觉得辣有的被呛到。
郝飞扬:“今天大家辛苦了,但要好好享受美景和这份安静。”一瓶酒喝完,年轻人脸上泛红,话也多起来,李杨不再劝酒,郑英杰端起酒杯嘴里念叨:“这酒没劲。”
解决两瓶酒气氛轻松热闹起来,郝飞扬赶紧打住,王学文提议玩真心大胆游戏,猜拳,输了的回答一个问题。
李杨输了时要回答,觉得什么东西最重要,想了半天,竟想不出来,最后回答家人才过关。
问到郝飞扬大家都好奇郝飞扬的感情经历:“过去的事都是缘分和故事,没什么可说的,未来如果碰到善待你们的男孩女孩,一定要好好珍惜,别听太多意见也不要恐惧未知,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也要遵从内心,用心好好呵护,这样不论结局如何,都会辛福的。”
“你还没说真心话”邓桃花插嘴问。
“就是真心话,是对待生活最好的态度了,受伤也没关系。”说到这就不肯说下去了,怎么追问也不回答。
继续猜拳,是童小萌输了,郑英杰突然问她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童小萌回答很认真:“是在去年夏天。”
大家没什么特别反应,也不知说什么,火堆旁没了声音,安静了十几秒,郝飞扬心里却暗喜,如果不去追求,那些紫色、金色、粉色的回忆该如何负荷。青春一去不返,哪怕做错也不该留下遗憾,更何况又有什么错呢,神经病。
邓桃花提倡大家继续,男生端着酒杯一直说自己醉了,郝飞扬突发奇想从包里拿出纸跟笔:“说不出来吗?那就写出来吧。”
说完发了纸和笔又补充引导:“其实平时人人都有编辑文字的习惯,比如发朋友圈,但很少提笔”于是大家开始认真构思。
看着大家,自己平时都写系列故事或者工作,一时竟不知该写什么,盯着火堆不经意看到火光映在童小萌脸上,白天河水洗过的脸,没有一丝修饰,皮肤白皙有点雀斑,圆圆眼睛睫毛修长眨动,火光下呈现油画质感,低头写字,不时自语,微笑湿润鲜红的嘴唇露出洁白牙齿。
这画面透出久违青春的气息,抬头看着天空的星星,马上有了灵感。
微凉的风静静吹过,偶尔有虫子鸣叫,火堆在黑夜里烧的发红,围着火堆的人静静写字,静的听得到笔落在纸上的刷刷声。
许久,大家陆续放下笔,互相看着微笑一脸满足,郑英杰脸憋的通红,郝飞扬指着让他念,郑英杰这时候却有些生涩:“关于我现在活过的十六年,不知道怀念什么,只知道没有一天开心。从小,跑出去玩就打我。我不喜欢学习,也打我说给他们丢脸,也想着学乖了,就在家拿着书坐着,他们要一个一个字考我,回答不上也打我。你们喝醉酒或者吵架的时候,那时候打起来最狠,好几次都觉得我快被打死了,这种生活像是被关进集中营的俘虏,被打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安全的。有时候我也想,假如有一天他们死掉,会不会后悔跟我相处的那些日子,只有像鞭挞动物一样的让我听话。对于别人来说快乐也许不那么重要,因为那是天然平静穿插于每天的日子里的,而我觉得快乐很重要,因为我没有体会过,即使现在我也不能说出对他们的恨,因为世界的理想是过去应该像风一样一吹而过,我确实该这样做,让我无法成功的是,那些事事今天还在一次次上演,从没有停止,或许换了形式,但从来没有改变,我想,也许只有我死了,或者他们死了这一切才会结束吧。”
郑英杰开始激动越说越平静,声音里透出冷漠,郝飞扬快速眨着眼,分辨话语中的意味,除了对生活的绝望再也感受不到什么,转念一想还是该给他增添一些生活的意义,于是带着大家一起鼓掌:“你还小,有很多可能性,生活真的是丰富多彩的,总有一天你会独自面世界,体会生活的酸甜苦辣,过去的事不会忘记,但没那么重要了。”
郑英杰低着头拿树枝在地上画圈,自言自语:“可我能干什么呢,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改变不了。”
李杨:“生活就是这样,随时都会感到绝望,但不是放弃的理由,别回头,总有一天能做到。”
也许李杨的沉着和坚定给了他信心,道理和感受很浅显,但在他以往的生活中却总是阴差阳错的不曾感受过。
郑英杰没有回答,只是低着点了点头。
郝飞扬心里挺高兴拍手喊着继续:“王学文,郑英杰都念了,该你了。”
王学文赶忙摇手说还没准备好,让别人先来自己再想想“那好吧,你来念念写的东西给大家听听”郝飞扬碰了碰身边的李杨。
李杨端着纸就念了起来:“站在白塔山的对面,看着山下路边垂着长的柳枝。那些新发绿叶绰绰叠叠,像云朵的形状密不透风。比起这些绿,半山的深色松树组成一堵堵墙,露出红砖青瓦的庙宇。
山与树的顶端,一根白塔笔直端庄,用手托着照张相,你就是托塔天王。桥旁有一坐船样形状的水上清真寺,右边是有绚丽蓝色圆顶的路上清真寺,中间山上的白塔,加上离这不远的山子石教堂,白云观。
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道教,围绕着黄河自然的矗立在这城里,像是一柄如意上镶嵌的各色宝石,也许住在这里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有天一个异乡人闯入这里,却怎么也想不通存在的合理性,于是近距离来到河边,喝着盖碗茶灌着啤酒认真的打听着这条路上的各种传说。”
读完了李杨笑着给自己鼓掌,其他人跟着鼓,郝飞扬马上一本正经的点评:“从文章中感受到李杨的观点独到,视角犀利,刻画也非常的细腻,用最简短的语言把兰州穿城而过的河和桥,以及人文的、宗教的、历史的内容全部包含其中,寥寥几笔描写出一个活脱脱的金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