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接玉皇。
清晨，小子厚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窗外，几只麻雀在枯树枝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他穿好衣服走出东厢房，见师父已经在院子里打拳。三阳子的动作舒缓而有力，时而如白鹤展翅，时而如老松盘根，呼吸绵长深远，与动作浑然一体。
小子厚不敢打扰，乖乖站在廊下观看。冬日的晨光斜照进院子，为老道士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这一刻，小子厚觉得师父不像个邋遢道士，倒像是画里的神仙。
一套拳打完，三阳子收势吐气，转头看见徒弟，笑道：”醒啦？去洗漱，一会儿师父教你种菜。”
“种菜？”小子厚眼睛一亮。在福利院时，他最喜欢跟在园丁爷爷后面看种花种菜。
早饭是昨晚从周家带回来的剩菜热了热，就着稀饭吃。饭后，三阳子带着小子厚来到后院菜园。
菜园不大，约莫半分地，被整齐地划分成几个畦。大部分地方种着过冬的青菜，只有东南角还空着一小块地。
“今日咱们把这块地翻了，开春好种些豆角。”三阳子从工具房里拿出两把小锄头，递给小子厚一把。
小子厚兴奋地接过锄头，却发现这锄头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两只手才能勉强举起。
三阳子哈哈大笑：”不急不急，师父先教你如何用劲。”
老道士示范着如何握锄，如何发力，如何借腰力带动手臂。小子厚学得有模有样，虽然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
一老一小在菜园里忙活起来。三阳子一边翻地，一边给徒弟讲解：
“这种地啊，和修行是一个道理。要顺应天时，尊重地利。你看这块地，朝阳通风，土质松软，最适合种豆角。”
小子厚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脸上已经沾了不少泥点。
“师父，为什么修行要和种地一样？”
三阳子停下锄头，擦了把汗：”道法自然嘛。你看这天地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都有自己的规律。咱们修道之人，就是要领悟这些规律。”
他指着地里的青菜说：”这些菜，你天天浇水它不长，旱着它也不长，要恰到好处。修行也是这样，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缓。”
小子厚眨着眼睛，努力理解着师父的话。
翻完地，三阳子又教小子厚如何施肥。他从鸡窝里取出积攒的鸡粪，混上草木灰，均匀地撒在翻好的地里。
“这是天然肥料，比化肥好。”三阳子说，”修道之人，要懂得利用自然之物。”
忙完菜园的话，已是日上三竿。三阳子打来井水，师徒二人洗净手脚。那井水冬暖夏凉，在这个季节竟然带着些许温意。
“师父，这井水为什么是暖的？”小子厚好奇地问。
三阳子眼神微动：”这井啊，连着地脉，地气上涌，所以冬暖夏凉。以后你就知道了。”
午饭是简单的青菜面条。饭后休息片刻，三阳子开始正式给小子厚上课。
今日讲的是《道德经》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三阳子摇头晃脑地念着，手中的戒尺轻轻点着桌面。
小子厚端坐在小板凳上，小脸严肃。
“这句话的意思是，能够说出来的道，就不是永恒的道；能够叫出来的名，就不是永恒的名。”三阳子解释道，”真正的道，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要靠自己去感悟。”
他见小子厚一脸困惑，便换了个说法：”比如糖是甜的，但这个’甜’字，能让你真正知道糖的味道吗？”
小子厚摇摇头。
“对啊，只有亲自尝过糖，才知道什么是甜。道也是这样，要亲自去体悟。”
小子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三阳子继续讲解：”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是说，在天地还没有名字的时候，道就已经存在了；有了名字，万物才开始被认识。”
他指着院子里的古井说：”就像那口井，在咱们叫它’井’之前，它就已经在那里了。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让我们认识它。”
小子厚扭头看向院中的古井，若有所悟。
讲完经，三阳子开始教小子厚打坐。
“盘腿坐好，腰背挺直，双手结子午印。”三阳子帮小子厚调整姿势，”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就感受自己的呼吸。”
小子厚依言而坐，可是不过片刻，就觉得腿麻腰酸，忍不住扭来扭去。
“静心，静心。”三阳子轻拍他的后背，”初学都是这样，慢慢来。”
在师父的引导下，小子厚渐渐安静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听见远处山雀的鸣叫声。
突然，他感觉到小腹处有一丝暖意，像是有一个小小的太阳在那里发光。
“师父，我肚子里暖暖的。”小子厚惊喜地睁开眼睛。
三阳子眼中闪过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这是好现象，说明你有感应气血的天赋。记住这种感觉，以后打坐时，就想着这股暖意。”
傍晚时分，三阳子带着小子厚给三清祖师上香。香烟袅袅升起，在殿内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给祖师磕头，感谢祖师保佑。”三阳子率先跪下。
小子厚学着师父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时，他仿佛看见三清神像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但仔细看时又恢复正常。
“师父，祖师爷会保佑我们吗？”
“当然会。”三阳子摸摸他的头，”只要心诚，祖师爷都会保佑。”
晚饭后，三阳子点亮油灯，继续教小子厚认字。今日学的是”日月星”三个字。
“日就是太阳，月就是月亮，星就是星星。”三阳子一边写一边说，”咱们道门讲究吸收日月精华，以后师父教你具体的方法。”
小子厚认真写着，虽然字还是歪歪扭扭，但比昨天已经好了很多。
临睡前，三阳子给小子厚讲了个故事：
“从前啊，有个叫庄周的人，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十分快乐。醒来后，他不知道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
小子厚听得入神：”师父，那到底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三阳子呵呵一笑：”这就是道的玄妙之处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功。”
这一夜，小子厚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在清微观的后院菜园里飞舞。而那口古井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
道历四千六百八十五年腊月廿五，子厚初习打坐，始感丹田气暖。
赞曰：锄地知农事，打坐感丹田。经文明大道，古井蕴玄机。稚子虽懵懂，道心已发芽。来日通玄妙，便知今日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