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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刚蒙蒙亮,落马坡的风就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林缚带着小石头和二十多个精壮汉子赶到时,萧策的人已经在两侧悬崖上布置妥当。亲兵们用藤蔓将自己绑在岩石后,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桩和石块,眼神警惕地盯着坡下的通路。

“林大哥,这丫头是?”小石头看到林缚怀里的丫蛋,忍不住问道。

“路上捡的,李家庄的,爹娘没了。”林缚把丫蛋交给苏湄——他特意让人把苏湄也接了过来,万一有伤员能及时救治,“你先带她到后面等着,别让她靠近。”

苏湄点点头,牵着丫蛋走到一处隐蔽的山坳,低声安抚着。小姑娘昨夜哭累了,此刻睁着红肿的眼睛,怯生生地攥着苏湄的衣角,看着悬崖边忙碌的人们,眼里满是茫然。

林缚走到萧策身边,两人并肩望着坡下蜿蜒的小路。这条路是阳曲城通往黑风口的必经之路,路面仅容两车并行,两侧是近百丈的悬崖,崖壁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正好用来藏身。

“布防图上标注的粮草队,应该在巳时左右经过这里。”萧策指着远处的山口,“按路程算,他们此刻应该刚过黑风口。”

“羯奴真会按咱们想的走?”赵虎扛着一把大斧头,瓮声瓮气地问。他脸上还有上次中伏时留下的伤疤,此刻绷得紧紧的,“万一他们绕路了呢?”

“不会。”林缚接过话头,“落马坡是这一带最平坦的路,拉着粮草车,只能走这里。而且……”他看向萧策,“将军故意在黑风口留了些痕迹吧?”

萧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留了两个活口,让他们‘侥幸’逃了出去,还‘不小心’让他们看到了我们往落马坡方向撤退的身影。”

赵虎这才明白,拍了拍大腿:“高!这样羯奴肯定以为咱们要躲进山里,定会沿着这条路追过来,正好钻进咱们的圈套!”

林缚却没笑。他知道,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里,藏着太多变数。羯奴的五百护粮队不是傻子,万一他们提前察觉,或者阳曲城的援兵来得比预想中快,他们这点人手,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都打起精神!”林缚回头对自己带来的人喊道,“记住了,听萧将军的号令,没让动谁都不许妄动!石头,你带几个人守在左边的拐角,看到粮草车全部进入坡底就发信号!”

“知道了林大哥!”小石头用力点头,带着三个汉子猫着腰跑向指定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慢慢爬上山头,金色的光透过云层洒在落马坡上,却驱不散这里的寒意。崖壁上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喘,紧紧盯着坡下的路,手心渐渐冒出冷汗。

苏湄在山坳里给伤员们换药,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丫蛋坐在她身边,手里攥着一根枯草,小声问:“姐姐,他们是要打坏人吗?”

苏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是啊,打跑了坏人,丫蛋就能回家了。”

“家……”丫蛋低下头,声音哽咽,“我的家没了……”

苏湄心里一酸,刚想安慰她,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她立刻捂住丫蛋的嘴,示意她别出声,自己则悄悄探出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坡下的小路上,出现了一队人影。为首的是十几个羯族骑兵,穿着厚重的皮甲,手里握着弯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悬崖。后面跟着十辆马车,车轮陷在泥土里,发出吱呀的声响,每辆马车都由两匹马拉着,旁边跟着几个手持长矛的羯族步兵。

足足有五百人。林缚在悬崖上数着,心沉了沉。羯奴比布防图上标注的还要多,而且阵型严密,骑兵在前开路,步兵护住两侧,显然是吸取了黑风口遇袭的教训。

“别慌。”萧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依旧沉稳,“等他们全部进来。”

羯族的队伍慢慢前进,骑兵已经过了拐角,马车也一辆接一辆地进入坡底。阳光照在马车上,能看到帆布下鼓鼓囊囊的轮廓,应该是粮食和草料。

林缚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的汗几乎要把刀柄浸湿。他看着最后一辆马车也过了拐角,立刻看向小石头的方向。

只见左边的拐角处,升起了一缕青烟——那是信号!

“动手!”萧策猛地挥下手臂。

早已准备好的亲兵和河朔的汉子们同时发力,将手里的木桩和石块狠狠推下悬崖。无数的石头带着风声砸向坡底,“轰隆隆”的巨响在山谷里回荡,仿佛打雷一般。

羯奴们猝不及防,瞬间被砸倒一片。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嘶鸣,马车翻倒在地,粮食撒了一地。惨叫声、怒骂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杀!”萧策拔出长剑,率先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亲兵们紧随其后,沿着事先找好的缓坡滑到底部,如猛虎下山般扑向慌乱的羯奴。

林缚也跟着跳了下去,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后立刻挥刀砍向一个试图爬起来的羯族步兵。刀光闪过,那步兵惨叫着倒下。

赵虎的斧头用得虎虎生风,一斧头劈开一个羯奴的头颅,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浑然不觉,咧着嘴笑道:“狗东西,尝尝爷爷的厉害!”

小石头带着人从拐角冲了出来,手里的短刀专挑羯奴的下三路招呼,虽然年纪小,下手却狠辣利落。这都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练出来的本事,容不得半点犹豫。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羯奴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人多势众,很快就反应过来,在一个络腮胡头领的指挥下,开始组织反击。他们的弯刀锋利,皮甲也比河朔汉子们身上的布衣结实,渐渐稳住了阵脚。

“缠住他们!别让他们冲出去!”萧策一边厮杀,一边喊道。他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羯奴的要害,转眼间就杀了五六个敌人。

林缚跟着亲兵们组成一道人墙,死死堵住坡底的出口。他的刀已经卷了刃,胳膊也被砍了一刀,鲜血顺着手臂流进袖管,但他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疯狂地挥舞着刀。

他看到一个羯奴举刀砍向萧策的后背,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那一刀。“噗嗤”一声,刀锋深深嵌入肉里,剧痛让林缚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林缚!”萧策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长剑反手一挥,将那个羯奴的脑袋砍了下来。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缚,“你怎么样?”

“没事……”林缚咬着牙,推开他,“别管我,守住出口!”

苏湄在山坳里听到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心里焦急万分。她安顿好丫蛋,背起药箱就想冲出去,却被一个伤兵拉住:“苏姑娘,外面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我是大夫,他们需要我!”苏湄甩开他的手,咬着牙跑向战场。

刚跑到坡底,就看到林缚浑身是血地靠在一块石头上,肩膀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她心里一紧,立刻冲过去,拿出金疮药和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

“你怎么来了?”林缚看到她,皱了皱眉,“快回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我不回去!”苏湄的手在发抖,却依旧麻利地包扎着,“你要是死了,谁来带大家杀羯奴?”

林缚愣了一下,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突然笑了。这姑娘平时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性子这么烈。

就在这时,坡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萧策脸色一变:“不好!是阳曲城的援兵!”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络腮胡头领听到援兵的声音,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嘶吼着指挥羯奴反扑:“兄弟们,援军来了!杀出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羯奴们士气大振,攻势越来越猛。萧策带来的亲兵虽然精锐,但毕竟人少,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河朔的汉子们更是死伤惨重,赵虎的胳膊被砍了一刀,斧头都快握不住了,小石头的腿上也中了一箭,却依旧咬着牙战斗。

“萧将军!这样下去不行!”林缚忍着剧痛站起来,“我们得撤!”

萧策看着不断倒下的手下和河朔汉子,眼神痛苦,却还是点了点头:“你带大家先走!我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林缚急道,“你断后就是死路一条!”

“没时间争了!”萧策把长剑塞到他手里,“带着粮食和伤员走,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我会想办法跟你们汇合!”他转头对剩下的亲兵喊道,“跟我来!给他们争取时间!”

说完,他带着十几个亲兵,朝着援兵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像一道银色的闪电,撞进了羯奴的阵型里。

“将军!”亲兵们哭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远。

“走啊!”林缚一拳砸在石头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知道萧策是为了他们,为了这些河朔的百姓。他咬着牙,对剩下的人喊道:“带上粮食!救伤员!跟我走!”

赵虎和小石头互相搀扶着,指挥大家把还能搬动的粮食装上剩下的几辆马车。苏湄则忙着救治伤员,把重伤员抬上马车。

林缚回头望了一眼,萧策和他的亲兵们被越来越多的羯奴包围,银甲上沾满了鲜血,却依旧在顽强地厮杀。他仿佛能听到萧策的怒吼,看到他挥舞长剑的身影。

“林大哥,快走!羯奴要追上来了!”小石头拉了他一把。

林缚狠狠抹了把脸,转身跟上队伍。他们沿着事先找好的小路,朝着深山里撤退。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消失在风中。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车的吱呀声。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暖不了他们冰冷的心。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林缚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他靠在一棵大树上,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心里更是像被刀割一样。萧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湄走过来,给他换了药,低声道:“别太难过了,萧将军是为了我们……”

林缚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起萧策递给他干饼时的样子,想起他在黑风口冷静指挥的样子,想起他最后冲向羯奴时决绝的背影。那个年轻的将军,明明可以待在安全的后方,却选择了和他们这些“野狗”一起,用血肉之躯去对抗铁骑。

“林大哥,你看!”小石头突然指着远处喊道。

林缚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走来,身上的银甲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是萧策!

林缚眼睛一亮,挣扎着站起来,朝着那个人影跑去。赵虎和小石头也跟了上去。

越来越近了,果然是萧策。他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断了,脸上也添了几道新的伤口,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看到林缚他们,嘴角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将军!”林缚跑到他面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哽咽。

“我……我说过……会跟你们汇合的……”萧策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布包,递给林缚,“这是……阳曲城的……城防图……也许……有用……”

说完,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将军!”林缚大喊着,把他抱起来,疯了似的往回跑,“苏湄!快!苏湄!”

苏湄听到喊声,立刻跑了过来,看到萧策的样子,脸色一白,赶紧拿出药箱:“快放平!我看看!”

她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还有气,就是失血过多,左臂断了,还有几处刀伤……得赶紧处理。”

林缚这才放下心来,蹲在一旁,看着苏湄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染血的布包,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劫到了粮草,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萧策带来的五百亲兵,活下来的不到五十人。河朔的汉子们也死伤过半,老张的侄子,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人,永远地倒在了落马坡上。

丫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朵小野花,轻轻放在萧策的身边,小声道:“大哥哥,你快点好起来,像他们一样打坏人。”

林缚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样子,心里一暖,又一痛。他们付出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有一个不用害怕的明天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萧策苍白的脸上,落在满地的血迹上,落在那袋来之不易的粮食上。落马坡的硝烟渐渐散去,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仿佛永远也散不去了。

林缚知道,这只是开始。羯奴不会善罢甘休,阳曲城的守军还在,朝廷的援军依旧遥遥无期。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更残酷的战斗,更沉重的牺牲。

但他没有退缩。他看了看身边的赵虎、小石头、苏湄,看了看昏迷的萧策,看了看远处那些互相搀扶着的伤员,心里重新燃起了斗志。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会战斗下去。为了死去的同胞,为了活着的人,为了这片流淌着他们鲜血的土地。

他握紧了萧策塞给他的那卷城防图,布帛粗糙的质感硌着掌心,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河朔的骨头,还没断。他们的战斗,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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