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惊蛰前。
清晨的山间笼罩着一层薄雾,春寒料峭。小子厚照例早起,在院中跟着师父练习一套名为“灵龟吐纳”的导引术。动作缓慢柔和,配合着深长的呼吸,他感到体内那团暖流随之缓缓运转,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今日惊蛰将至,春雷动,万物苏。”三阳子一边纠正他的动作,一边讲解,“天地间阳气升腾,正是导引养生、炼化气血的好时节。你初具气感,更需把握天时。”
小子厚认真点头,只觉得随着动作,周身气血畅通,说不出的舒泰。
早饭后,他背起书包下山。经过村口老槐树时,发现那个普济寺的和尚居然还在,而且棚子搭得更大了些,旁边还立了块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施药济贫”四个大字。几个村民正围在那里,似乎在领取什么。
和尚看见小子厚,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主动招呼道:“小施主,可是清微观的弟子?贫僧这里有些驱寒健脾的药散,可要带些回去给令师?”
小子厚记着师父的叮嘱,只礼貌地摇摇头,脚下不停,快步离开了。他能感觉到,那和尚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学堂里,气氛也有些异样。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小子厚进来,又立刻散开。周铁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小道士,你听说没?村口那个和尚,说他是什么普济寺的高僧,法力高强,能治百病!昨天还说他用符水治好了李婶的老寒腿呢!”
陈粒在一旁撇撇嘴:“我爹说了,病还是要看大夫,符水哪能当真。”
小子厚没说话,心里却想起师父偶尔为村民诊治时,总是仔细问询、斟酌用药,从不会说什么包治百病的狂言。
上午课间,陈泽涛老师将小子厚叫到一旁,神色有些严肃:“子厚,近日村中有些关于清微观和你师父的流言,你回去后,务必提醒道长留意。”
小子厚心里一紧:“陈老师,什么流言?”
陈泽涛推了推眼镜,低声道:“有人说…说道长年事已高,道法已然不灵,所以才让普济寺的僧人来了咱们这地界。还说…清微观的风水坏了,那口古井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子厚的小拳头一下子握紧了,小脸涨得通红:“他们胡说!我师父很厉害!那口井也好好的!”
陈泽涛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老师自然知道是流言。但人言可畏,你让道长心里有个数。”
下午回到道观,小子厚迫不及待地将村中的流言和和尚的举动告诉了师父。
三阳子听罢,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眼神锐利了几分。他走到院中,目光扫过山下村落,最终落在那棵老槐树的方向,冷哼一声:“果然是这般伎俩。先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再散布流言动摇根本,最后便是鸠占鹊巢。这普济寺的手段,百年未变。”
“师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小子厚不解。
“为何?”三阳子转身,看着徒弟,“为了香火,为了信众,也为了…这山川地脉中残存的灵气。我清微观虽破旧,但立观数百年,根基深厚,尤其这口古井,连通地脉,乃是方圆百里难得的灵眼之一。他们自然是眼热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子厚,你记住,修行路上,外魔易挡,人心难防。这和尚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对手,还藏在后面。”
晚课时,三阳子没有如常讲经,而是带着小子厚来到古井边。他让小子厚将手贴在冰凉的井沿上,闭目凝神。
“静心感受,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
小子厚依言而行,摒弃杂念。初时只有石头的冰凉,但渐渐地,那股熟悉的、源自地底的温润气息再次浮现,并通过手掌传入他体内,与丹田处的暖流隐隐呼应。井水中闪烁的蓝光,在他闭目的黑暗中,反而显得更加清晰灵动。
“师父,井里的气是活的,很暖和,很…亲切。”他努力描述着。
“不错。”三阳子点头,“这便是地脉灵气,是我清微观立根之本。那普济寺的和尚,所求不外乎此。你身具感应地脉之能,日后更要谨慎,莫要在外人面前显露。”
是夜,三阳子画了一道“净坛护法符”焚于井中,又绕着道观外墙,以七星步踏斗,手持桃木剑虚划,布下了一层简单的警戒禁制。小子厚跟在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当师父步伐落下、剑尖划过的瞬间,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将整个道观隐隐笼罩。
“此法虽不能阻强敌,但若有心怀恶意者靠近,我自能知晓。”三阳子收剑而立,气息略有不匀,显然布置这禁制耗费不小。
临睡前,小子厚站在东厢房门口,回望月色下的庭院。古井寂然,道观安宁,但他心中却明白,这份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涌动。他将师父给的,那盏蕴含月华灵气的莲花灯紧紧放在枕边,仿佛它能驱散一切阴霾。
梦中,他不再只是翱翔于炁脉之间,而是看到一只巨大的、散发着檀香味的金色手掌,正从云端探下,试图攫取井中那轮蓝色的“明月”。他心中焦急,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
道历四千六百八十六年正月十八,流言起村陌,邪僧窥灵源。
赞曰:惊蛰阳气升,邪僧布疑云。流言伤古道,稚子愤不平。师展玄门术,暗布护山阵。灵眼风波起,道心自此警